從前在這座壓抑的白府裡,縱使是貴公子的永羲也不覺得日子是個頭。又更何況是作為白府夫人的母親、白府小厮的青厝。興許隻有有個好父親的錦錦妹妹最無憂。
某日一早,白成煥便叫永羲早些起床,說他們二人過一會要去見永羲的叔祖。二人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便帶着随從,穿過大片郁郁蔥蔥的竹林,來到整個白府正中央最靠後的一片院子前。此時天色剛早,天氣微寒。成煥的身上披着一件毛外套,永羲則穿着一件大氅。二人身前的小厮打着紅彤彤的長燈籠站在院子門前。
“我父親也就是你祖父全名叫做白千隴,乃是前朝宰相。我叔父也就是你叔祖亦是前朝重臣……如今還活着,全名叫做白千帙。家中若有小事,是不必麻煩叔父出來處理的。可家中若有重大事宜、譬如确定下一任主君之類,則必須叫他決定。”
“一會兒見了你叔祖,則必須畢恭畢敬、不得有半點違逆!聽見了沒有!”
成煥吼叫着的聲音吓得還在半夢半醒中的永羲直激靈。從前這些長幼有序、嫡庶有别的道理永羲是明白的,可惜白成煥自從他回來以後便把他當反賊處理。他在差不多五更天的日子裡微微瑟縮着,一雙眼睛凝視着前面小厮提着的紅燈籠。
成煥、永羲二人差不多從五更天等到了真正的早上。這讓人不得不懷疑老人家是否起得沒那麼早。然而或許是成煥為表對叔父的敬意,情願帶着兒子早早前來挨凍。這時候院子的門大開,從裡面出來一個報信的随從對二人說道:“原來是主君和長公子啊。快快有請。”
“我說成煥你啊,的确是孝順守禮、卻也苛闆的過分。人家羲兒好好的孩子,聰明伶俐能扛事,是我白氏一族最優秀的孫子輩,被你整的離家出走好些年。你的那些劣事,成烨都跟我說了。你不必再向我解釋。我不想聽你解釋。”癱坐在軟椅子上、白發蒼蒼的叔祖堅定的向白成煥擺擺手,表示不想再聽他多說話。
“叔父啊,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白成煥你好大的膽子!羲兒你說,倘若以後你當了主君,你打算怎麼樣?你跟你叔祖說實話,别管你父親怎麼看。”滿臉褶皺的叔祖有着一雙澄澈的眼睛——那雙眼睛此刻正直直的盯着永羲。這時候的永羲迅速望了望旁邊的父親,卻發現一旁的白成煥正低着頭等待挨訓。
永羲仿佛心中積攢了多年的不滿、怨怼、失落、冤屈與不平,在這一刻都被人突然鳴冤了一般。他将心中所有他父親覺得該有、不該有、屬于正途、不屬于正途卻屬于他的觀點、志向,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他急聲道:“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
“正因為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人們并不會執着于自己所擁有的、而會妒念于自己所沒有的。也正因如此,人間之悲劇才屢屢發生。所以我如今看不到更加廣闊的天空,不是因為我大限已至,而是因為争權奪利的人們不叫我看見外面的天空。”
“他們總是執着于自己的世俗利益……因此就隻好委屈我們什麼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