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昏暗,黏膩感撲面而來。
有尖銳的物體在他體表蠕動,俞徑口鼻被黏液堵住,無法呼吸。
窒息感節節攀升,俞徑大步向前沖,在頭腦混沌險些昏厥之際,終于脫離了桎梏。
他靠在牆邊,大口地喘息,房頂幽幽亮起綠光。
房間不大,隻有老闆房間面積的三分之一,但四處都是黏液,黏液中是擠作一團蠕動的芝麻眼球。
腥臭詭異的氣味兒直鑽天靈蓋,這氣味像是被各類污水漚了百十來年的下水道。
俞徑忍不住幹嘔。
——幸虧兩天一口東西都沒吃,沒得吐。
這房間在外面看像蟲類巢穴,在屋内看更像。
“你就是來打掃房間的實習員工?”
渾厚低沉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俞徑這才注意到房間角落站着一道身影。
隻用了一眼,他便确定對方的身份——老闆的哥哥。
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獨特的技能。
面前這人簡直就是老闆的翻版,同樣圓滾滾的身材,講究的西裝,音色稍厚的譯制腔。
他的身材在老闆的基礎上等比放大了一圈,像是個大号不倒翁。
俞徑被房間内的惡臭熏得張不開口,“嗯”了一聲。
老闆哥哥往前滾……哦不往前走了幾步,在昏暗的綠光下露出真容。
即便他面露猙獰,但因五官的風格比較卡通,看起來稍微帶了絲滑稽。
他手裡長長一條如同嘔吐物的蠕動眼球都比他看起來恐怖多了。
大号不倒翁開口威脅:“兩點之前,你要打掃幹淨我的房間,我的寵物狗狗需要一個幹淨舒适的環境。”
他邊說邊撫摸懷中緩緩流汁液的芝麻眼球團,态度溫柔寵溺。
俞徑看向他懷裡的“狗”:“……”
第一次覺得有人比他抽象。
俞徑閉了閉眼,老闆一家不會在認知上存在障礙吧?
他情緒複雜地開了口,鼻子沒敢呼吸,語速飛快:“請問您有什麼打掃要求嗎?”
大号不倒翁擡頭看他一眼,露出和老闆一模一樣滿含惡意的笑:“我的狗狗膽子小,你不能使用清潔工具。”
俞徑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巢穴”,詫異道:“可這裡很幹淨,具體要打掃哪裡呢?”
“還真是個狡猾的人類。”大号不倒翁輕笑一聲,擡手指了指牆面:“你把這些排洩物打掃幹淨,收到那邊的桶裡。”
俞徑看了看被“排洩物”腐蝕的牆面,威力遠超流水線上的食材塊。
他又看了看遠在斜對面牆角的桶,再往裡走感覺要被這些蠕動麻團吞沒。
要不還是去隔壁吧,莊燼能給他個痛快。
見俞徑站在原地不動,大号不倒翁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兒,打掃完我還要去找我弟弟呢。”
俞徑垂眸,脫下外套裹在右手手臂上,深吸一口氣。
隻要快點兒幹完,副本秩序會修複他的身體。
他屏息,快步走向清潔桶所在的排洩物堆,擡手伸了進去。
“噗——”
原本在黏液中滾動的芝麻眼球們如同沸騰一般,密密麻麻的黑點兒湧向俞徑的胳膊。
外套很快被穿透,鮮血滲透出來,密集的針紮感順着俞徑的胳膊傳遍全身,他面色瞬間煞白,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滾落。
忍。
還能忍。
他右胳膊用力,抓住一大坨黏液甩進清潔桶,順勢将桶從黏液中拽出。
黏液主體被甩進桶中,但黑芝麻般的眼珠卻如螞蟻般順着俞徑的傷口鑽進了他的胳膊。
俞徑臉頰發麻,咬牙拎着桶走向下一坨黏液。
大号不倒翁坐在他房間内的老闆椅上,不懷好意地看着俞徑的背影。
真是愚蠢又弱小的人類,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被“小寶貝們”破體而出。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俞徑的腳步也愈發沉重,右胳膊傳來的巨痛蔓延至全身,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
模糊間,他看了眼腕表。
01:15,房間剛打掃了一小半。
體内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打架,在不停撕扯他的五髒六腑,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好似随時會散架。
他早就沒了力氣,可卻不敢停下。
在規定時間内完成任務,還有一線生機。完不成,等待他的隻會有一個結局。
俞徑面無表情,心中也并未因面前的困境蕩起一絲波瀾。看似絕境的局面,他卻無比冷靜,如同旁觀者一般操縱着自己的身體。
他的動作還在變快。
大号不倒翁漸漸皺起了眉。
這不可能,這人類的内髒早就應該被啃碎。
兩人都沒注意到,俞徑的體内,除了不斷入侵的黑點外,有幽藍的光一閃而過。
雖然很淡,但足以令黑點們的動作變緩,而後停下,失去生機。
卡在01:50,俞徑将最後一大坨黏液從房頂拽下,跳下椅子,将桶拎到老闆哥哥面前。
他沒了說話的力氣,臉色蒼白如紙,兩隻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傷口,隻有急促的呼吸證明他還是個活人。
“還真是小看你了。”大号不倒翁的情緒算不上好,陰晴不定地看着俞徑,眸底滿是不甘心。
不知想到什麼,他笑了起來:“有你這樣優秀的實習員工,我為弟弟感到高興。不過我的狗狗不喜歡糖,你把它一起拿走吧。”
俞徑回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剛清理完的區域,一顆臉盤大的彩色棒棒糖躺在地面上。
隻一眼,俞徑便有了強烈的直覺,下面有東西。
他能聽到,下面有東西在遊動。
可能是一擊緻命的毒液,也可能是頃刻間洞穿他身體的牆皮,隻要他拿起棒棒糖,下面的事物會頃刻間取他性命。
敏銳的直覺曾無數次救下俞徑的性命。
他站着沒動。
眼看俞徑不上前,大号不倒翁故作遺憾地開口:“那真是可惜了,不拿走棒棒糖,你的清潔任務就不算完成哦。”
俞徑冷漠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麼明顯的威脅,真的是隐藏任務中能存在的嗎?
幾次三番置他于死地,副本秩序為什麼置之不理?
他緩慢地擡起胳膊,向前邁步。
老闆哥哥的嘴角蕩起笑容,眼中的惡意無限放大。
俞徑沒有拿起棒棒糖。
他用盡體内所有力量,将胳膊上的血甩上牆面。
規則禁止進入頂層,老闆卻每晚都要求他進入頂層。
規矩要求他遵守一切工作指令,指令卻讓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