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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晚來風 朝内朝外,鬼胎各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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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位帝王來說,吳煜衣食絕對算得上節儉。

若非陪妻子用膳,每頓不過黍米一碗、菜色三碟。

逢天有異象、民心不穩時,更是連葷腥都免了。

唯寥寥兩盤素菜擱在桌上,怎麼看怎麼寒酸。

可惜世人瞧不見這些,隻道他苛捐雜稅、敲骨吸髓。

巫馬澄手上忙着、臉上笑着,心底卻悲不自勝。

頻頻轉頭側目加以掩飾,口中還好言好語,勸着夫君多用些。

那些罪名,吳煜已然不在意了。

他自問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無欺官兵子民。

又有什麼可分辨的呢?

更何況這些年來,下诏闡釋過不知多少次,早就倦了。

隻不過他看淡了的事,自有人幫他記得清楚。

單等時辰一到,化作檄文、編作歌謠,傳遍南夏大街小巷。

“嗯,這下可算吃飽喽!”吳煜扒拉着碗底,将最後一口湯抹了個幹淨。

緊接靠在椅背上,眉眼間全是心滿意足。

估摸時間正好,梨蕊從門外進來。

還沒到兩人跟前,話就先一步遞到了。

“娘娘,陛下處既已飽食,這紅豆糊糊、桂花糕,奴婢該如何處置才好?”

“還能怎麼辦?隻好放回去罷了!”巫馬澄掩着面樂,一雙大眼睛直盯着吳煜。

“哎,奴婢遵命!”梨蕊壓壓身。

嘴上說着要走,胳膊卻不自主往前送。

南夏帝一骨碌坐正,收斂起神色望向其手中托盤。

“留下留下,快留下!”等看清上頭果真托着碗紅豆糊,并碟子桂花糕時,吳煜立馬抻手接過。

繼而攜了妻子道:“自打辰兒降生,你腰疼就不見好,怎又想起做這煩難活計了?”

是啊,這紅豆細糊跟桂花甜糕,吳煜從小愛到大。

女孩兒初學此道時,特特撿了這兩樣來練,一做便是很多年。

“哎呀,哪就這麼嬌貴了?這點兒小事兒,還難不倒我!”巫馬澄抽出手,端起碗來捧到吳煜嘴邊。

甜糯香氣,登時兜了人滿頭滿臉。

南夏帝就着嘗過一口,當即拿起塊桂花糕,喂給對面妻子。

兩人如此吃着笑着,享受起難得得溫馨時光。

另一邊,儲陳接到聖旨,已是第二日寅時初刻。

為求十分穩妥,巫馬良雨連夜寫了封書信。

言明其中利害關系,才放心命人上路。

窗外萬籁俱靜,室内晦暗難明。

滿懷心事的南夏将軍獨坐燈下,一遍遍默念着旨意與信件。

儲陳自問接受朝廷職務以來,這份差辦得最是作難。

他并非想要抗旨不遵,但總覺此事,南夏不應過多參與。

後裕王爺害人性命、意圖謀反之罪,且不論真假。

可他南下逃竄在前、擅入鳳枝于後,先斬再奏。

分明是逼朝廷出面作保,拿整個南夏為其延壽續命。

如此損人利己、寡廉鮮恥之人,若真進了都城、上了朝堂,還不知要掀起什麼風浪。

中州那邊,死了個帝王近侍,又賠進一幹親随。

難道真會因為南夏出面,息事甯人、既往不咎?

這事兒,怎麼想怎麼邪乎!

儲陳把信,從頭到尾又看一次。

為今之計,隻能寄望于陛下和太師早有準備。

修書于前、兼備厚禮,再讓中州幾位大人幫着說些好話,穩住雙方态勢。

“不然——”他一下錘到桌上,目眦欲裂。

“還不如一刀砍了那王爺,拿其項上之頭,做個順水人情!”

儲陳阖上雙目,他發覺自己變了。

在逐漸迫近的危機中,自己終于還是改變了。

他再不是食肆酒坊裡,與人觥籌交錯的青澀少年。

也不再是演武高台上,一心寄情山水的懦弱逃兵。

他,儲陳!是青羽的主帥,南夏的将軍!

隻要能保得身後百姓平安,他不介意替朝廷鏟除所有隐患。

後裕王爺如是,昔年知己亦如是。

天色将亮未亮,一如某種詭秘危險的征兆。

儲陳召集起手下青羽,宣讀了聖上旨意。

沒有困惑遲疑,更沒有竊竊私語,衆人皆果斷領命轉道鳳枝。

不得不說,青羽速度真是太快了!

快到跟當年馳騁大漠的飛騎營,不相上下。

别看這次跟出來的,隻有區區幾十人。

但作風嚴整、軍紀嚴明之傳統,早被他們刻進骨子裡。

行走坐卧,全在将領一聲口令、一個手勢中。

俨然鐵闆一塊,連根頭發絲兒都紮不進去。

盛棠到鳳枝的路,說遠不算遠,卻也絕不能算近。

儲陳還是衛将軍時,曾觀摩過一次盛棠守兵行軍。

那稀稀拉拉的步子和松松散散的隊形,俱令其滿腔憤慨。

前頭連跑帶颠兒,沒行出五裡地就氣喘籲籲。

後頭更是連尾也望不見,一個個扛矛摟槍、叫苦不疊。

若以那般前進方式,清晨出發,第二日正午頭能不能趕到鳳枝都說不準。

可青羽軍在儲陳率領下,僅用倆時辰不到,就已抵達城門。

按照太師書信裡寫明的客棧,青羽衆人稍作休整,即往鳳枝最為富貴繁華的街巷拐去。

那後裕王爺下榻之處,名作“桂子齋”,素有北郡第一酒肆之稱。

沿路秦樓楚館遍布,莺歌燕舞、燈火通明,最是花錢享樂的好去處。

這正是儲陳看完信件後,怒火中燒的根本由來。

若是蒙冤受屈、被迫逃難之人,又怎會居于此地快活消遣?

隻是他心裡,到底還懷着最後一份期許。

許是那王爺逃進鳳枝城,人生地不熟。

便撿了最有來頭的客店下榻,以備南夏方面接應。

而這一切,都在見到那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後,被擊了個粉碎。

照理說,南夏将軍前來迎候之事,早該快馬飛傳至此。

對方又是倉皇落難之輩,即便有“王爺”身份在,也該早早整裝以待。

不說三躬四請地巴結,怎麼也要合乎禮數才對。

但眼前這身形晃蕩,滿臉酒氣、宿醉未醒之人。

上述所言,能對得上哪一項?

恐怕就隻剩,還記着需親自接見,這一丁點兒了。

無奈那步子也着實滑稽。

十幾階樓梯,邁得跌跌撞撞不說,有幾次還雙手抓着欄杆,一副生怕摔跤的模樣。

好容易過完大難,還未行至儲陳身邊,年輕人就皺起了眉頭。

方才道其宿醉未醒,真是高看了他。

這哪是昨夜餘醉?分明是今天晌午現喝的!

沖天酒氣,令人直欲作嘔。

“嘿嘿……嘿嘿嘿……”醉笑輕慢,遍傳青羽。

蘇立擡起盯着地面的眼睛,目光冷冷,在那人臉上刮過幾個來回。

再看後裕王爺趨近儲陳身前,一面打量一面拍着對方肩膀。

毫不客氣道:“太師信、信裡隻說……要派個将、将軍來接……沒想到……嘿嘿……這麼年、年輕……嘿嘿嘿……”

謝之逸處早已怒火攻心。

他為人雖開朗爽快,平生卻最恨這等食民膏腴的蠹蟲。

若不是聖旨攔着,那王爺怕是早被打得滿地找牙了。

幸而儲陳風度絕佳,即便再看不上眼,仍依着身份規矩。

好端端行禮道:“在下奉命前來,迎王爺入京。車馬已在外備好,還請王爺速速上路。”

誰知這不說還好。

此話一出,更是引來對面一陣大笑。

蘇立死瞪着那張大嘴,臉上不作任何表情。

“哈哈哈哈哈……馬車備了幾輛啊……”中年人轉到儲陳右側。

一雙小眼睛賊溜溜的,像是在盤算從這年輕人身上,能套出些什麼來。

儲陳确實愣住了,不知對方為何由此一問。

此去盛棠執行軍務,原就沒備這些東西。

聖旨又三令五申,不可鋪張浪費。

就連外頭兩輛,還是進了鳳枝現找的。

反觀後裕王爺,這麼些年做小伏低、承顔候色可不是白幹的。

三兩句話間,就摸準了儲陳脾氣。

言語上,愈發驕易起來。

“小王雖說流落江湖,可這排場……”一串酒嗝打斷了話頭。

身後青羽軍皆扭頭側目,唯儲陳分毫未動,靜靜等對方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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