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夫君這話倒是怪我呢?”哪知韓凜依舊不肯自願上當。
隻把披風撩開個縫,讓懷中香氣替自己說話。
“是紅薯!”歡呼仿佛炸開的爆竹,噼裡啪啦散在眼前。
秦川雙臂舉過頭頂,動作既誇張又好笑。
“喏,快嘗嘗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韓凜從紙包中取出個最大的,餘者仍攬在懷裡暖着。
秦川立馬驚喜接過,開心地搓搓鼻子。
“我正好沒吃飽呢!阖宮大宴真是累人,吃的還沒有餓得快!”
韓凜收好鬥篷,臉上笑容比花還豔、比糖還甜。
手心更是暖暖和和,被紅薯烤出一層汗。
本以為個多月不見,起頭第一句怎麼也該訴訴相思、話話衷腸。
再不濟說說适才表現與後期打算,總算合情合景。
不成想韓凜停頓過後再開口,第一句竟是:“蕭先生好些了嗎?原想派禦醫到府上,老師怕壞了皇家規矩,執意推辭不肯。”
“好多了……”秦川小聲回應,“隻是咳疾總不見痊愈,有時輕些有時重些,擾得睡不踏實……”
望着前方華燈高照,韓凜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嘴角雖是翹着,到底少了幾分喜色。
“蕭先生,這是心病啊……”
緊跟着一股焦香撲面而來,打斷了剛起頭的傷感。
是秦川掰開一半紅薯,舉到他眼前。
“我看你這心病也不輕!個把月不見,怎麼又清減了?養好身體才能圖謀大事!這道理還要讓我反複念叨嗎?”
聞着紅薯甘甜的香氣,再聽着“小唐僧”念經般絮叨,韓凜玩鬧之心不覺大起。
裝模作樣張了幾下嘴後,故意調笑道:“哎呦,我這騰不開手!夠不着啊!”
“哦哦,那我喂你,你先别動啊!”要不怎麼說是傻小子呢。
對方功力還沒使出一成,這廂已入了魔、着了道,連眼都要直了。
隻見其捏着紅薯底部,先是轉圈兒吹了幾下。
接着挑了塊兒,烤到焦黃流油的地兒,小心撕掉外皮,遞到韓凜嘴邊。
末了不忘囑咐句:“慢點兒,當心燙!”
身旁之人停下腳步,探出腦袋咬住一口。
整張臉白皙紅潤,朱唇開合處貝齒微露。
尤其是最後眨的那下眼,秦川隻覺天上星星都跟着亮了。
“好吃嗎?甜不甜?”他氣息有些亂,期待中夾雜着别樣得想入非非。
“嗯,好吃!”韓凜抿抿嘴,而後重重點頭。
秦川笑得愈發憨了,連忙就手啃下一大口。
燙到嚼都來不及嚼,便囫囵吞下肚子,險些嗆出個好歹。
韓凜将一切看在眼裡,眸中閃爍着流光溢彩。
等對方恢複過來,才用胳膊肘拐拐秦川說:“不吃不餓,這一吃果然餓起來了!快點兒再給我一口!”
對面自是開心應下,照顧細心、伺候周到。
根本不讓韓凜有停嘴的時候,自己則見縫插針吸溜幾下。
等四個紅薯全部吃完,兩人也出了最外圈宮門。
别看此處仍屬皇家禁院,瞧不見什麼人。
但那股自由卻是關不住也鎖不起,混合着躁動的空氣,直往人臉上拍。
爆竹燃盡後特有的火藥味道,充斥四周。
毛毛躁躁、莽莽撞撞,如一頭頭小牛犢各處亂竄。
頂得秦川胸腔通通直跳,當陽穴更是打鼓。
好在不管怎麼激動,正事兒還是想着的。
卻瞧他一把拽過韓凜,掏出袖中手絹,為其擦淨唇邊殘留的焦褐色。
臨了自己胡亂抹過兩把,重新收回絹子。
兩人又行了段路,才算完全擺脫宮廷肅穆。
街上紗燈璀璨、紅燭招搖。家家戶戶屋檐底下,皆挂着或大或小的赤色圓球。
真真是爆竹聲中除舊歲,魚龍戲舞慶團圓。
“真好……真熱鬧……”韓凜的感慨聽醉了風,纏纏綿綿繞了好幾個圈。
“是啊!”秦川語氣沉靜許多。
如腳下土地一般,承載着愛人心底贊歎:“以後會越來越好,越來越熱鬧!”
“總有一天……這燈會跨過金澤江,從北連到南……”韓凜眯起眼睛往天上看,笑容清淡似流雲。
“到時候我帶你,到南夏都城過除夕!”一隻大手繞過後背攬上肩膀。
巋然不動、堅實有力。
“嗯,好……”笑聲墜在末尾,落地便生根發芽,轉瞬開滿鮮花。
隻是此時誰也不曾想到,今日之言會以另種方式一語成谶。
道旁商販比去年時更多了,各個衣着鮮麗、布置花俏。
攤位兩邊紅吊燈一挂,襯上滿口恭喜、滿眼吉祥,生生讓年味兒又拔了幾個台階。
往來恭祝聲道賀聲,替代了原先吆喝叫賣。
逢人一樂二拜三拱手,再捧出串平安康健、阖家美滿的俏皮話兒。
這東西啊,就不愁賣不出去。
趁着年節大人們手底下大方,孩子們懷裡自然多出不少銅闆。
時常圍的點心攤、糖葫蘆攤、面人兒攤,水潑不進、針紮不進。
光每日熬糖,就能給人捂出一身痱子。
“哎,那邊人好多啊!”穿過一溜歡聲笑語。
秦川還是憑借自身耳力,捕捉到了不一樣的動靜。
“嘿嘿,肯定有好玩兒的!咱們過去瞅瞅!”話畢拉起韓凜就走,全然不顧對方被花燈絆住的眼。
驚呼未及出口,便被疑惑替換成了甜蜜。
天這麼冷,怎得他手還是那麼熱、那麼暖?
肩膀擦着肩膀,胳膊剮着胳膊,腳上結結實實挨了幾下踩。
兩人終于擠進歡鬧中央。
卻瞧臨時搭起的小台上,站着個手持木偶的中年人。
身量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甲子臉上,兩道濃眉一高一低,明顯是故意為之。
身上皮襖半新半舊,腰上綢帶和腳下紅鞋,卻幹淨得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