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連眼睛都亮了:“哈哈哈,好一出滅陳先鋒、直搗金陵!韓冶這小子真會選!”
滿堂哄笑随着兵甲肅列,愈發熙攘歡鬧起來。
原來是那一文一武倆小生,面對面共同演了場瞎子摸象。
别看中間就隔着幾步距離,兩邊卻跟誰也看不見誰似的。
一個東躲西藏、一個四下搜尋。
其間文生手裡還不忘抓着愛妃,直扯得美人東歪西倒、珠翠散亂。
“元秀呐,咱們還能去哪裡?這宮門可都給攻破了呀!”
必須承認,扮演張麗華的花旦唱得實在精彩。
驚慌悲啼中嬌怯媚态猶在,難怪當年陳後主跳井避難,還要拉上她了。
“噓,别說話!小心那閻王聽見,把我當虎擒去!”文生說着,又一個轉身躲過武生尋覓。
“哎,這樣也算是虎?你見哪家百獸王,被人擠兌成這般模樣?”
許是前下扯痛了美人,那花旦竟不分時宜撒起嬌來,抽出手邊揉邊唱。
笑聲再度傳來,經久不散。
好在台上演員敬業,不曾受什麼影響。
卻瞧那韓擒虎立時弓步上前側耳細聽,與陳叔寶距離不過寸許。
吓得對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抖若篩糠。
“嗯?此處分明有人!這會兒怎得毫毛不見?”說着将手中長戟,一下戳到地上。
“完……了……”那文生陡然閉起眼睛,仰頭直面房梁。
誰知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一下正紮在胳膊與身體空隙處。
得此絲縷生機,陳叔寶片刻不敢耽誤,拉着張麗華踉踉跄跄向後挪着。
是黃袍也亂了,玉冠也散了,就連鞋都蹬掉一隻。
可謂苟延殘喘、狼狽至極。
“元秀呐,再往後可就沒路了啊!”美人一邊跟着踏碎步,一邊回首望向逼近的隋軍。
“愛妃可還記得,□□有玉樹,流光照晚花?”陳叔寶聲音鎮靜下來,理了理身上衣衫。
“啊?難道你想南枝自挂,殉國在那高樹下?”張麗華真真吓破了膽,調子高了不少。
“噓噓噓!”還别說那小生表情真是到位,眉毛擰得麻花似,兩眼仍精光四溢。
“庭中玉樹花開落,淺水井中栖真龍!你我二人正巧借此躲上一躲,管保那群瞎眼夜叉,尋遍宮廷也找不着(zhuó)!”
鑼鼓點兒,又一次緊張起來。
秦川笑着給自己斟上杯酒,及至整出唱完,再沒擡頭看過一眼。
本來嘛,不管戲文如何精彩,已是寫進書裡的死局。
怎比得上勝負未分時候,那般四方籌謀、快意淋漓。
隋朝兵士押解着陳後主與張貴妃退場,弦管鼓鑼漸次歸于無聲。
殿上也出現了壓抑而詭谲的沉默。
“呵呵呵,反應不算太慢。”秦川拿餘光瞟着周圍。
這戲改編自平陳事迹,就差把南北對立挑明了。
隻不過礙着唱詞有趣、表演滑稽,未被立即察覺。
現在鬧夠了笑夠了,有些人可就要為自己跟背後的真主子,好好打算打算了。
韓凜自是将這份寂然看在眼裡,存心抻着晾着等時機。
落子不但要講究位置,還要講究姿态。
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掂量的不過是股氣度。
他低下頭端起酒杯飲過一口,才慢慢轉向忠王。
語氣仍是與長輩閑話家常的樣子:“這出戲排得急,不知可否合皇叔心意?”
“嗯,精彩精彩……有跑有跳、又唱又喊,還真難為他們……”忠王捋着滿把蒼白胡須答道。
“哈哈哈,大哥所言極是!弟弟們也算一并開眼了!”穆王發言緊随其後,且隻以兄弟相稱,更顯親密無間。
齊王處,擊節之聲稍遲一步。
邊搖頭回味邊道:“此一遭陛下隆恩、忠王慧眼,臣等銘感五内!”
“呵呵呵,齊皇叔莫要打趣!這戲好人好,與朕有何相關?”韓凜樂呵呵接過話。
如花笑靥下眸光深邃沉穩:“孫著啊,着人厚賞。”
“是!”身旁内監總管俯首應道。
望着殿下一片噤若寒蟬,便知宗室這頭被三位王爺鎮得穩穩當當,誰也不敢再多話。
“那群蠹蟲呢?總不會一個護主的都沒有吧?”秦川心底泛起聲冷哼。
将目光歪向張、王、馮、邱幾位大人。
“陛下,微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最後還是徐銘石挑頭,拉開了另一半遮遮掩掩的帷幕。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腿腳略顯僵硬。
拱手躬身之姿,亦是謙卑有禮。
“哦?徐愛卿今日這般拘束,真真稀罕得很呐!”韓凜話鋒着實不算客氣。
手上雖做着免禮的動作,語調中卻無半分親近。
“微臣不敢!”徐銘石把腰彎得更低了。
“微臣隻是覺得,适才戲文熱鬧歸熱鬧、精彩歸精彩。然肅殺之氣過重,除夕演來恐福澤有損。”
“陛下,徐大人所言有理!”見有人帶頭,思量半晌的邱大人終于鼓足勇氣。
起身回道:“阖宮夜宴、辭舊迎新,如此盛世恩澤,自該彰顯皇家風範!教天下子民都看看,我中州朝國泰民安、政通人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