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了處最熱鬧的地兒坐下,又叫了壺好茶。
順勢,與小二搭起話來。
最先發話的是祝五叔。
隻見他熟門熟路,往小二手裡塞了串錢。
接着用地道京城口音,讓着蕭路等人用茶。
那夥計一聽,立馬來了興緻。
揣起錢、堆起笑,忙不疊問:“幾位是打京城來的?”
“呵呵呵,是啊!路上可走了不少時日,人都趕乏了!”祝五叔不愧是老江湖,很是沉得住氣。
兩三句話下來,并不急着問什麼,而是先鋪墊下場子。
小二瞅了瞅,面前這位老人須發斑白,又看了看身旁蕭路鄧禹幾人。
心裡直感歎,京城中人就是不一樣。
随便往這兒一座,全彬彬有禮的。
便不由生了攀談之心,把巾子往肩膀上一搭。
湊近幾人道:“看您備下的貨,幾位是要去雲溪啊?”
不得不說,眼還挺毒。
“是啊,常年跑雲溪的,不去也沒個活路啊……”話說到一半,老人突然止住話頭。
讓墜在後頭的歎息,自然而然飄出來。
引着對面一肚子故事的夥計,自己往下接。
“唉!如今啊,隻怕是出來也不好尋活路喽!”
沒成想,小二那頭兒歎得比自己還厲害。
吳漢耐不住性子,從旁插話:“我看驿館裡生意還行啊,這話從何說起?”
不提這出還好,一提這出夥計心裡苦水,可算找着了開閘的地方。
瞅着對面俱是好說話的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擠到長凳上坐下。
打算好好唠一唠,這些時日的委屈。
“一看幾位,就是頭回在這兒住!才覺着生意不錯!”小二抱着肩膀,往前屈着上半身。
似乎話中另有玄機,怕有心之人聽去。
“以前到了這時節啊,漫說驿館裡人多得沒處下腳!就是外頭街上也摩肩接踵,根本不見清閑時候!”
說着,還拿手指指大門方向。
“您再看看現在,蕭蕭條條、冷冷清清,像個什麼樣子!唉,都是讓那幫南夏人鬧的!”
這回開口的是蕭路。
卻瞧他柔聲細語、言笑晏晏,再搭上那溫文爾雅的作風,和仙姿玉質的長相。
愣是将夥計心中怨氣,消了七八分之多。
“南夏實行新政也有段時間了,無非是查驗嚴些、核對細些。再不濟,手續上費點勁兒,又何至于此呢?”
“嗐,說是這麼說——”小二臉上再次浮現出氣憤神色。
“規矩是死的不假,可人是活的啊!南夏朝廷下一道新令,底下就多一重卡要!三番四次,就把人都趕跑了!”
說到這兒,出去打聽情況的祝明跟賈複也回來了。
夥計忙讓出自己坐的地方,又陪了幾個笑。
退回櫃台,繼續守着去了。
“哎!聽說最近,風頭又嚴了!”賈複灌下一大碗熱茶,率先說。
臉上,還挂着來不及擦幹的汗珠。
“什麼嚴了,無非是想要錢!錢給夠了,什麼手續都齊全,什麼貨都能過!”
與其并肩坐着的祝明,猛一拍桌沿兒,颠得茶壺茶碗直抖楞。
“爹,我看呐——咱祝家這生意,是做不長咯!”
“胡咧咧什麼!”聽了這話的祝五叔,立時豎起眉毛。
也不管當着多少人,就教育起自己兒子。
“跟你說過多少次,聊正事兒的時候,把那臭脾氣收一收!這麼大氣性,早晚栽跟頭!”
“哎……”衆人卻見方才還義憤填膺的小夥子,霎時間斂聲屏氣、垂頭耷腦,再不敢多言半個字。
皆不覺有些好笑。
隻是要事當前,沒那個心情罷了。
桌上,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大家手握着茶碗,眼觀鼻、鼻觀心,瞧着自己面前一畝三分地兒。
誰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才能把話題引回去。
末了,還是鄧禹收拾起心情。
轉而向跟着祝明一起出去的賈複,打聽道:“你們都問着些什麼,能讓他這麼生氣?”
賈複拿眼瞥了下祝明,語氣中亦含着兩分火。
“哎,說來話長啊——為着打探最切實消息,我倆去了趟柳堤城門。誰知,一到地方,就碰見不少打道回府的商隊……”
“什麼?!”祝五叔被這話驚得一震。
向來寬和的臉上,也堆起了憂愁之色。
作為道兒上跑了大半輩兒的人,他深知出門做買賣種種艱辛不易。
若不是遇見了不得的事兒,沒有哪個商隊會放棄近在眼前的利益。
生意連做都不做,就選擇返回。
這其中,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