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對方與中州徹底決裂,趁夜遠赴北夷。
臨行時仍滿腔怨怼、忿忿不平。
曾留下話說,此一去必要攪弄風雲,使中州血債血償!
一邊是血氣方剛的少年王爺,一邊是恨意滔天的精明軍師。
這對組合,若不趁着當前勢弱盡早處理,隻怕将來必成肘腋大患。
高明之人的殺伐決斷,往往起于尋常間的談笑風生。
僅僅一杯酒的功夫,穆王、齊王和徐銘石,便已于無聲處達成了共識。
“哈哈哈哈哈哈——”齊王笑得愈發激越慷慨,如山澗中奔騰的凜冽溪流。
頃刻間,就滌蕩淨了屋子裡的靡靡之氣、熱浪濤濤。
“也難怪賢昆王胃口不佳!這麼熱的天兒,殿裡又擠着這麼多人,不難受才怪呢!”
随即他揚起胳膊拍了拍手,絲竹管弦應聲而止。
舞姬們亦收斂起身段兒,紛紛退下。
惹得達羅洱滿眼不舍,直傾着身子往殿外瞅。
心裡更是恨透了金笛!
覺得是他不識大體,破壞了這麼好的氣氛。
“呵呵呵……副使莫急,按照中州規矩,最好的總是最後才上……”
折扇開合的清脆之聲,伴着齊王的調笑,真是要多風流有多風流。
随着扇骨輕擊桌沿,一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琵琶聲,由遠及近、柔和清澈。
似一場潤物春雨般淋漓而下。
澆灌在人們心頭,是說不出的恰意舒泰。
就在衆人陶醉之際,一位身着蝶翅色舞衣的窈窕佳人,款款步進殿内。
舉手投足間,盡是說不出的風情葳蕤、婀娜纖巧。
若不是大殿中燭火通明、酒香四溢。
隻怕衆人還真要以為,是自己升了天宮。
竟有幸得見嫦娥起舞、洛神弄影。
又是幾聲極具穿透力的撥彈,卻見那佳人玉臂輕展、素手翻飛。
仿若世間一切流動着的光影,皆被其托在掌心。
巧笑倩兮間,便可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身為副使的達羅洱,這下可算着了魔、入了迷。
一雙眼睛賊溜溜,扒在佳人身上。
伴着衣袂飄蕩,反複提起又落下。
恨不得自己便是那塊裁衣的料子,得以貼在其身上,好好一親芳澤。
反觀金笛那邊呢?
仍是傲然屹立、巋然不動,像極了終年積雪的黑祁山脈。
此時此刻,舞女紛飛的裙裾落在他眼裡,隻不過是龐雜思緒的外化。
那一條條淩亂的枝杈,拉扯着敏感的神經,往更深更暗的憂慮中走去……
他明明記得,北夷大王庭要求的條件,是要與中州結成秦晉之好。
以古已有之的和親之策,加深兩方合作互通。
可不知怎麼,到了中州朝廷這邊,三繞兩繞就變成了一朝結親、世代翁婿。
不僅直接跳過了求娶公主的話題,還連帶着一并敲定了鹽鐵、絲織品的供應問題。
事情怪就怪在這裡!
這些民生上的事兒,金笛自知懂得并不多。
但老師這麼多年一直教導自己,中原人詭計多端,千萬不可輕信。
他們肯痛快答應的,必定是對其無足輕重的。
而在那些幹系重大的東西上,中原人必是寸土不讓。
他們越是不想給,北夷就越是要想方設法弄到手。
就拿這一次來說吧——
提出的所有條款裡,糧食、和絲織品都還好商量,沒個幾下就敲定了。
可最關鍵的鐵器、食鹽,中州這邊總是一再壓縮供應。
最終談妥的數量,隻有起初半數不到。
最為詭異的是,以上種種貨品,北夷皆無需以牲畜交換。
隻要每年定期派出使團,來中州遊學走訪即可。
用數量如此龐大的物資,換取人員上的流動,怎麼想都覺得事有貓膩。
但其中深意,金笛仍無法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