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揚起缰繩,往那小厮身前一抖,耍出一聲淩厲脆響。
不成想,對面小厮非但沒被這記挑釁吓住,反而順勢接住缰繩,牢牢攥在手裡。
然而,孟廣那玉照骢又豈是好相與的?
卻看其一個梗脖加揚蹄,口中重又發出尖利如嚎叫般的嘶鳴。
顯然是下了死力,拼命往外扽着缰繩。
“哈哈哈哈哈……”聲如洪鐘的大笑,與那嘶叫混合在一處。
宛若平地突起的旋風,迅疾而上。
引來圍觀路人紛紛側目、交頭接耳。
可事情發展,再一次出乎了孟廣預料。
别看那牽馬小厮隻有十五六歲,身闆不寬也不厚,卻愣是死抓着缰繩不放。
單憑一股從頭到腳的倔勁兒,就壓住了這匹無人敢惹的烈馬。
狂傲的笑聲連同逐漸低沉下去的鳴叫,終于回歸了寂靜。
輕蔑的冷哼緊随其後,把空氣都差點凍出冰碴。
“這馬可是南夏最名貴的純種玉照骢,吃不慣你們北方草料!勞煩館伴看護時,多費些力、用些心!”
孟廣口裡雖說着“勞煩”,語氣卻一點兒不客氣。
明顯是嫌才剛那小厮駁了自己面子,要拿眼前館伴出氣。
怎料館伴這兒,亦是有備而來。
一面作揖一面喜道:“孟将軍隻管放心!小的唯恐招呼不周,早已命人屯足了柳堤來的草料,管保把您這千裡良駒給照顧好!”
正所謂伸手難打笑臉人。
被館伴這一通連捧帶哄的說辭讓下來,孟廣臉上終于扯出了個笑模樣。
他轉頭調整過神色,對着一旁秦淮伸手讓道:“賢弟啊,既然這裡上下都打點好了,咱們就進去瞧瞧吧!”
“哎,不敢不敢!”秦淮連忙拱手還笑,稍稍後撤一步道:“孟兄先請吧!”
“你啊看着什麼都好,就是禮數太多,太拘束了!”孟廣倒是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擡腳就往四海居内去。
從言辭間卻不難看出,他對秦淮青眼有加,大有惺惺相惜、引為知己之意。
秦淮收回手,臉上依舊挂着和煦的微笑。
遍身鱗甲映襯在這笑容中,亦顯得潤澤暄和,恍若九天神将下凡。
館伴眼看着兩人進門,稍讓幾步便跟了上去。
在旁指引說:“二樓左邊起手那間,最是寬敞亮堂!孟将軍可先洗漱休整,過會兒小的就命人傳膳。”
停頓片刻後見孟廣處并無回應,館伴才轉了對象。
向着秦淮道:“秦将軍,右邊第二間裡,早已備好了替換衣服,熱水也是現成的。”
“好,有勞了!”邁上樓梯前,他停住腳步對館伴行了個禮。
并示意其不必再費心忙碌,二樓上的事全權交由自己即可。
好在那館伴是個很會看眼色的主,再三道過謝,就領着手下人各忙各的去了。
秦淮這邊,先是進屋跟孟廣客套過幾句。
接着暫且告辭,回到對面房間洗去一臉油汗塵霜,換上套尋常衣服。
才跟着引路夥計一同,來到事先備好的雅間内,等着廚下傳膳。
在此期間,秦淮多留了個心眼,特意詢問過先上的幾道菜。
夥計自是不敢怠慢,一一明白道來。
聽過三組名字後,他皺起眉頭。
要對方知會廚下一聲,且不忙着走上頭這些菜色。
而要把自己交代的兩樣東西,先端上來。
看夥計面露難色,左右躊躇的樣子。
秦淮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出不了什麼事兒的!這番安排,必定更和孟将軍心意!”
“是,是!小的這就去!”或許是對方笑容,本就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又或許是那聲音溫和動聽,令夥計不得不信。
總之,在其說完這幾句後,小厮馬上就變了個樣兒,樂颠颠跑到夥房叮囑去了。
秦淮望着那風風火火的背影,笑着搖搖頭,自己擡手斟起了茶。
說實在的,茶香的确比酒香更能安撫人心。
此時此刻,青茶的凜冽香氣,随着眼前暈染開的薄霧,萦繞在鼻端。
令他渾身放松、心神舒泰。
不知不覺間,似飄回到别苑竹林旁,耳邊還隐隐能聽到蕭路的笛聲。
隻是這神遊,很快就被孟廣的笑聲打斷了。
秦淮睜開眼睛,一瞬間便恢複了适才,幹練果斷的樣子。
“哎,人一上了年紀就不中用喽!梳個頭都浪費這麼好半天,讓賢弟久等啦!”
兀自移動的高聳山峰,伴着天然的大嗓門兒,一并降落在秦淮面前。
隻是這回,孟廣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抱歉之色”。
他掂了掂胸前戴護甲,接着用那隻大如蒲扇的巨掌撓撓耳後,露出個憨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