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回來,想吃什麼就自己夾,不用顧忌我們。”
可話還沒等出口,就被蕭路給攔了下來。
語氣是那樣溫和恬淡,像一杯冷熱正好的茶。
秦淮坐在他右手邊,斟上杯酒後跟着幫腔道。
“是啊,你顧好自己就成。我們這麼大人了,餓不着。”
說着端起杯子,小小飲過一口。
秦川知道,這是爹爹在為自己接風。
少年的笑容蕩漾開去,又恢複到了在家時,那副開朗外放的模樣。
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好看的貝齒彎出道淺淺的月牙兒。
“師父,您快吃這個!”小松費力夾過個圓溜溜的丸子,戰戰兢兢地放到秦川盤子裡。
腆着的小臉兒,比那丸子還要可愛喜人。
“好,我們一起吃!”秦川将一個雞腿遞到小松眼前,兩人皆笑得合不攏嘴。
桌上氣氛一下子就熱起來了,秦淮和蕭路也随之動起筷子。
席間,小松總拉着秦川問東問西,全是些北夷征戰期間的事。
秦川呢,亦是半點兒應付的意思都沒有。
一五一十地回答,每一個或天馬行空或有理有據的疑問。
隻不過,這裡面他盡可能隐藏掉了自己。
講述的多是飛騎營中人,出色的身手與表現。
聽得小松一臉心馳神往,直說要再跟師父去營中曆練。
秦川自然是依着他的。
二人還當堂擊掌為誓,說好了等中秋一過,就帶小松去衛信苑小住一月。
讓他真正參與進飛騎營的日常訓練中來。
“萬歲!!!”
孩童特有的呼喊聲,直震得桌上地動山搖,險些打翻了蕭路面前的酒盅。
秦川忙向小松嘴裡塞了個剝好的蝦,算是勉強止住了他的亢奮。
“咦?”嚼着蝦的小松,這時才發覺出些端倪。
後知後覺道,“師父,您今日怎麼沒陪着秦叔叔和先生喝酒呢?”
“咳咳咳……”十分刻意的嗆咳聲,加重了秦川面上的绯紅。
他将腦袋往環住的胳膊處埋了埋,以此掩飾自己的心虛。
可如此不自然的動作,如何能瞞過那兩雙洞察世事的眼睛?
一旁的蕭路與秦淮,饒有深意地對視一眼後,便齊齊舉起酒杯。
含笑将面前少年的心事,溺進了這芬芳的瓊漿玉液中。
當然了,這回在席上滴酒未沾的,不隻是秦川。
還有遠在宮牆之内的韓凜。
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想把這第一杯酒,留給彼此的洞房花燭夜……
陳子舟殿裡,已好久沒這般熱鬧過了。
上菜的、倒酒的、遞帕子手巾的,可謂絡繹不絕、摩肩接踵。
在這片由人流組成的歡快中,韓凜與女孩兒相對而坐。
中間隔着拘謹不甯的采薇。
在給她盤子裡又放下一塊青筍後,陳子舟忍不住勸。
“采薇,你安安生生坐着就好!想吃什麼自己夾,多出來的那個人啊,不用管他!”
一聽這話頭是沖自己來的意思,韓凜顯然不甘示弱。
将腿一搭,笑着說:“剛才還兄長長兄長短的,這怎麼一到飯桌上就變臉了呢?”
“采薇,我看啊,你根本不用顧及你家小姐,她那一肚子歪理,就夠填飽肚子的!”
“哎,你!”陳子舟立時豎起兩道柳葉眉,氣勢洶洶地看向韓凜。
嘴裡卻沒什麼,一招制敵得好詞兒。
隻能幹巴巴瞪着眼,朝他做出副不甚服氣的表情。
好在韓凜最懂察言觀色,連忙擡起兩隻手道:“投降!我投降還不成嗎?”
眼神裡流露的真誠,簡直能打動天邊的星星。
“兄長想要認錯,也要拿出點兒誠意來才行啊!”
忽有一計襲上心來的陳子舟,端起旁邊沒用過的酒杯。
“不如就自罰三杯,當做賠罪如何?”
“這……”韓凜的臉随着越靠越往前的酒杯,由淺紅轉為粉紅、又由粉紅轉為嫣紅。
眼看就要脹成顆櫻桃了,陳子舟才抽回手。
笑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一串怎麼也止不住的響脆笑聲,自兩人中間摔打出來。
是采薇正雙手捧着肚子,樂得前仰後合。
晶瑩的淚珠,從擠成一條線的眼睛裡滾出來。
在她圓潤如滿月的臉上,留下道好看的弧線。
伴着這樣悅耳的笑,韓凜和陳子舟用完了最後一道湯。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輕柔的涼風,接管過蒸騰了一天的大地。
給人們帶去,獨屬于夜晚的朦胧與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