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格外清新芬芳,令人神清氣爽。
秦川和韓凜腿腳很快,根本用不着車馬。
再加上一路默默無話,腳底更像生了風般飛在路上。
當兩人趕到城門時,邊上的早點攤兒,才剛開始炸第一鍋的面果子。
出城的路,比預想中要好走不少。
全然不似京城裡,每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偶有幾個推車挑擔之人,亦是低着頭隻管行路,全然無暇他顧。
道旁的景色,相比京城是差得遠了。
除了必要标識外,基本可以說什麼都沒有。
低矮的雜草遍布周圍,有的地方郁郁蔥蔥,有的地方又枯黃幹癟。
猶如個剛學畫畫的孩子,不會調整顔色配比,結果撒的這一塊那一塊,似一張張狗皮膏藥。
秦川望着眼前這延伸出去的路面,隻覺方大人就像這條路——
平常、普通、沒有任何矯飾。
但就是這麼堅實地立在這裡、鋪向遠處,守護着千千萬萬人的幸福與安樂。
“聽說駐馬樓,是為紀念第一任朔楊長使,方懷方大人而建的,是嗎?”
他的聲音有些空曠,飄得似乎比目光還要遠。
韓凜點點頭,拉住秦川的手。
說出了兩人自上路後的第一句話。
“嗯,聽聞當年……中州要在此設立朔楊郡,衆臣皆避之唯恐不及……隻有方懷主動請命,願赴北地、為國守疆……”
“真是了不起,抛下京中富貴繁華來到這裡。”秦川感慨着。
“那時候,一定比現在難多了!”
“是啊,而且方懷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出身頗為顯貴。到了他這一輩,哪怕不入官場,隻靠祖上庇蔭就能安享榮華。”
韓凜語氣雖是淡的,可說出的每個字,都燙在人耳朵上。
“但誰也沒想到,他不僅執意入仕報國,還挑了這麼樁差事——離開京城那年,才三十八歲。”
“一個臣子的黃金年齡啊,就給了這黃沙大漠、茫茫草原……”
秦川擡起頭,一隻沙雁從他頭頂飛過。
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極了一滴洇開的淚迹。
韓凜看他今日感慨良多,自己也不免多說了些。
“誰說不是呢?自三十八歲離京後,方懷一輩子都沒再踏進過都城,幾乎是為這片土地獻出了整個生命!”
“朔楊曾經有過一個方大人,現在又來了一個方大人……有些事,冥冥之中或許真有定數吧……”
秦川呢喃着,嘴角撥開個略帶蒼涼的笑。
韓凜明白,是沙場改變了這個少年。
從此,他對于生死、愛恨、家國的理解,會跟之前截然不同——
秦川,正在快速長成一個真正的将軍!
一個因着知曉生命可貴,而更加不畏艱險死亡的将軍!
酸脹的感覺,從韓凜心髒裡擠壓出來。
混合着激動、興奮和擔憂,在血液中流淌成一種,持久而溫熱的疼痛。
“真好,我的傻小子終于長大了……”
不知不覺間,他把秦川攬得更緊了。
澎湃的心跳,透過兩人緊貼的手臂,形成了某種隻有愛人才能感知的隐秘通道。
在彼此之間傳遞着,那些無法用言語去表達的句子。
微風吹拂過他們臉龐,帶來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明亮的辰光,照在他們眼睛裡,仿佛倒映進了整個浩瀚天河。
絢爛、璀璨、生生不息……
“那兒,就是碧血坡了吧?”秦川指着不遠處的一塊土丘問。
駐馬樓在稍稍偏西的地方,投下的影子像一名忠誠的守衛。
韓凜踮着腳看了看,點頭道:“嗯,就是那兒了,我們過去吧。”
說着,他松開了手裡的人,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秦川知道,這是韓凜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那些英魂的尊重。
他随即停下步子,移動到對方身前,幫其重新整理好衣冠。
淡淡笑道:“好了,這樣就可以了,我們走吧!”
此情此舉,宛若昨日重現。
讓韓凜想起了鷹喙山中的那場演習,秦川也是這樣幫自己理着衣服、正着發冠。
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退到臣子的位置上。
而是和自己肩并着肩,堅定地向前走去。
甫一踏上碧血坡,兩人心裡皆不約而同,産生出一種别樣的感覺。
不是悲切、不是歎惋、更不是遺憾。
而是安定、踏實,與沒來由的祥和、甯靜。
坡上的草長得很好,一碧千裡、翠色欲流。
高大的北松錯落四周,深綠的色澤平添了幾抹靜谧與安詳。
不知名的小花,開的到處都是,如同孩子們天真的眼睛。
數不清的土丘坐落其上。
有的年深日久,已長了草、開了花。
要不是有前面石碑标記着,幾乎就要和碧血坡融為一體了。
另一些則很新,除了積在邊緣上的輕薄灰塵外,還找不到其他小生命紮根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