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聽說邊關大捷後的承喜,得了師父囑咐半刻也不敢耽擱,急匆匆往皇後宮中趕去。
自飛騎營出征、天子遷居修養後。
阖宮都看得出,這位以前總帶着笑容的皇後娘娘,漸漸沾染上了憂愁。
日常起居雖還是照舊,依星樓的義塾仍照常辦着。
可在空閑時間裡,年輕的後宮之主,開始習慣把自己關在書房裡。
身邊,僅留下采薇服侍。
從前最愛逛的曲徑遊廊和池水小山邊,已鮮有主仆二人蹤迹。
不知情者,隻道是新婚燕爾、伉俪情深。
知情者,譬如孫著和他三個徒弟,明白陳子舟是為邊關戰事憂心。
更為陛下與秦将軍是否能和好如初,捏着把汗。
這不,一路從大殿小跑到此,承喜隻覺自己腿肚子都快轉筋兒了。
頭上、背上也塌了一層汗。
拿風一吹,不僅不覺涼爽,反而更悶了。
拐進院子,他的腳步才慢下來。
趁着午後的甯靜慵懶,承喜聽見屋子裡,傳出斷斷續續的吟誦之聲。
“羌笛何、何須怨楊柳,春、春風不度玉門關。”
那是采薇的聲音。
活潑潑、爽利利的,無論什麼時候聽見,都像在鼓面上撒了一把豆子。
承喜被這個動靜逗笑了。
宮裡那些侍女,可不會這麼說話。
她們總是軟軟的、順順的,似連房梁上的鳥兒都不會驚動。
當真以水濟水、如脂如韋。
正想着,那把鼓面上的豆子,就又跳了起來。
“小姐,您說,朔楊城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是也像詩裡說的,有着直直的孤煙、圓圓的落日嗎?”
“呵呵呵,朔楊啊……”
陳子舟的笑聲不管聽多少次,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我記得往年跟着爹爹去的時候,正趕上那裡的日出。”
“灰蒙蒙的山後面,眼見着就泛起了白。”
“不一會兒,那白變成了金。給曲曲重重的山嶺,全都鑲上了閃着光的邊兒。”
“然後似乎隻有一瞬間,圓圓的太陽就升起來了,照得地面暗裡裹着紅、紅裡透着明!”
“整個人迎着光站在那兒,從頭到腳都亮堂堂的……”
“哇,小姐!您說得,這也太好看了吧!”采薇随着陳子舟的描述,沉浸在幻想裡。
臉蛋兒熱熱的,好像真在沐浴邊塞的日出。
陳子舟看着采薇花一樣的面頰,笑道:“是啊,是很好看!如果有機會,能舊地重遊就好了!”
“小姐,等陛下病好回來,咱們就去朔楊玩吧!”采薇猶自回味着,興緻勃勃地提議。
陳子舟拿指頭,戳了戳她腦門。
“這丫頭,心是愈發野了!京城周圍的大好景色還沒逛完,就惦記起朔楊了!”
“嘿嘿,我這不也是為小姐您着想嗎?陛下快點兒回來,咱們也好快點兒上路,不是嗎?”
采薇揉着額頭,故意不去接後半句。
“唉……”悠揚的歎息如枝頭吹動的花,在陳子舟心上投下個淡淡的影兒。
“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回皇後娘娘,邊關大捷!”承喜這名兒真是不白叫。
突如其來的響亮之聲,就像屋檐上蹲着的報喜鳥,陡然抖楞開了翅膀。
陳子舟和采薇,急忙回頭去看。
隻見承喜麻利地打了個千兒,臉上堆着滿滿當當的笑。
再次重複道:“皇後娘娘,邊關大捷啦!”
如爆竹般炸裂開來的驚喜,刹那間就點燃了陳子舟眉頭。
她聽到自己,有些顫巍巍的聲音。
“真、真的?”
“這還能有假?”承喜哈着腰、探着頭,每個字都說得脆脆生生。
“剛接到捷報,師父就讓奴才來禀告娘娘了!”
熱乎乎的眼淚,掉進這一池歡喜裡。
竟是采薇忍不住,先替自己家小姐哭了起來。
邊哭邊說:“小姐,您懸了這麼久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陳子舟也在采薇的感染下紅了眼眶,頻頻吸鼻子遮掩。
“我那《山河圖》的最後一筆,今日可算能添上了……”
說着,她扭頭看向承喜,叮囑道:“勞煩你悄悄吩咐下去,晚膳時多備些酒菜——權當是我,遙祝兄長心願得償!”
日子,就在陳子舟和采薇的深切喜悅裡。
在韓冶和孫著,操碎了心的惦記裡。
在秦川和韓凜,濃到化不開的柔情蜜意裡。
不緊不慢,來到了“上收節”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