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川很高興,這次的離别話題,是由小松提的。
而且看樣子,這小家夥并未因此受什麼影響。
完全沒有一般孩子的擔憂或恐懼,果真孺子可教!
“好,等我們從北夷回來,就帶你去!”秦川回答。
“不過我看啊,幾天恐怕是不太夠,就住上一個月吧!”
說着,将手掌伸向小松方向,與其擊掌為誓。
在扭動地歡呼中,秦淮好像看見小松,從懷裡套出了個東西。
然後,十分用力地塞進了秦川手裡。
接着,他聽見孩童稚嫩的聲音。
“師父,這是我跟楊老爹和五兒,去廟裡拜佛的時候,特地求來的!相信一定能護着你,和飛騎營的叔叔哥哥們,平安歸來!”
“你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都不知道?”蕭路摸着小松的後腦勺,吃驚地問。
小松轉過頭,依然笑着作答。
“就是聽先生和秦叔叔說話那天啊!那天晚上,秦叔叔一走,先生不是就告訴我了,師父要去帶兵打仗嗎?”
蕭路和秦淮對視一眼,齊齊笑了起來。
秦川将那绛紅色護身符,挂到脖子上。
拍拍小松的肩膀道:“嗯,那我一定貼身帶着!”
看師父收下了自己的心意,平時從不晚睡的小家夥,終于支持不住。
揉着惺忪的睡眼,便告退了。
蕭路本想留他再待會兒,怕吃完了就睡容易積食。
可看他那一句話三呵欠的樣子,隻好作罷。
咕嘟咕嘟的水聲,再次回響在室内。
是他正在煮茶……
秦淮和秦川父子倆,在這難得的悠閑夜晚,擺開了棋盤、拉開了架勢。
一戰就是一個多時辰。
讓秦淮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從拜了蕭路為師,兼領前将軍職務後,秦川真得變了。
雖然,他從不把這份改變帶回府裡,面上照常說說笑笑。
可眼下的棋局,騙不了人。
曾經的秦川,的确天資聰穎、心思敏捷,但終究還是少年人,免不了心浮氣躁、難以沉澱。
往往過于急切冒進,出手兇狠,卻缺少調理和規劃。
經常是前半局驚豔四座、步步精妙。
越往後越力有不逮,最終被人吃掉。
可今夜,如此長的時間過去了。
秦川非但沒有先手即是殺招,在後期亦是步步為營。
如一隻伺機而動的猛虎。
不管秦淮如何挑釁試探,甚至故意賣出破綻。
他都能穩住性子,心無旁骛實現着自己的籌謀。
“的确不用再叮囑什麼了。”
秦淮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接着落下決定勝負的一子。
“還是爹爹厲害,我輸得心服口服!”
秦川收拾起棋子,話語跟動作一樣,幹淨利落。
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剛剛那一局,自己已經讓父親使出了全力。
“什麼時候走?”合上棋奁的蓋子後,秦淮問。
稀松平常的,就像秦川隻是要上街一趟。
“哦,三日後辰時出發,前一天晚上回衛信苑就行。”
秦川聞着一屋子茶香,語氣亦是平常。
秦淮點點頭。
“有空去跟你娘說一聲吧,免得好幾個月看不見你,她再擔心。”
“好。”秦川答應着起身。
“趁夜還長,孩兒這就去吧……我也許久沒見娘親了……”
說完,拜過一旁盯着茶爐的師父,大步離開了别苑。
之前整個過程中,都泰然處之的蕭路,在秦川回身後。
忽然扔下手裡茶夾,一路走到門邊倚靠在門框上。
目送着少年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秦淮出現在他身側,拍了拍蕭路單薄的肩膀。
“我知道你不放心!可孩子大了,總要出去闖蕩……你教了他這麼多,總不會是為了,讓他在家裡過日子吧?”
一聲帶着堵塞的輕笑,出現在秦淮耳邊。
蕭路并沒有轉頭,而是依舊望着不遠處的月亮門。
“有點兒奇怪,是嗎?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才開始多愁善感。”
“人之常情。”秦淮隻說了這四個字。
音量,不會比樹葉的婆娑聲大多少。
蕭路把頭稍微歪了歪。
側臉清冷的線條,在月光下更顯疏淡。
但眼中閃爍的晶瑩,還是給這張如山巅霜雪的臉,增添了一絲熾烈。
他忍不住問道:“會平安回來的,是麼?”
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在問秦淮。
“當然會……他的使命不是出征漠北,而是做一統天下後的護國柱石!又怎會折損在北夷的風沙手裡。”
秦淮答得很笃定。
“那就好……那就好……”
蕭路把目光投回路的盡頭,語調裡多了安心與慰藉。
他沒問秦淮的信心來自哪裡,可既然這麼說了,他就相信。
秦淮拉起蕭路的手,緊緊握了一握。
“回去喝茶吧,這次我給你煮。”
另一邊,秦川在供奉着娘親牌位的小祠堂裡。
一呆便是一夜。
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對着那音容被歲月塵封的至親,滔滔不絕地講述着。
講述着,當年那個除夕夜後,發生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