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落在心間溝壑上的尾音都差不多。
至于彼此舍不得的點,倒是大相徑庭得很,而這也将是他們,怎麼也逃不開的陷阱和圈套。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吧?
熟悉的馬蹄聲終于将幾人,自無限惆怅中拯救了出來。
這一回,不待穆王等人親自迎接,早已坐不住的使者,就趕忙起身出了門。
畢竟,能這樣享受的日子不多了,他們可得抓緊一切時間。
但門外的情形,卻與他們想象得有所出入。
不僅穆王、齊王統統不在,就連徐銘石也不知去向。
隻有平日裡跟在身後的大管家,畢恭畢敬地站在車旁,請幾人分别上車。
右副使首先耐不住性子。
覺得是自己快要回北夷,中州人眼看再撈不到什麼好處就輕慢以待,旋即立起眉毛便要發作。
卻被上前一步的齊王府管家,以一個隐含深意的眼神,給生生攔了下來。
同樣的,正使和左副使也從來人處,接收到信号。
幾人思忖片刻後各自上車,朝着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
快得就像,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一樣。
正使是第一個到達的,甫一下車便覺察出了穆王府的異樣。
沒有了絲竹之聲,也沒有了鼓點催促,隻是靜悄悄的。
偌大的宅邸仿佛無人居住一般,透着股詭異的安靜。
不等從這一甕靜谧中拔出腿來,自側門出現的穆王就抓住了正使手腕。
在其耳邊低語過一句,将人帶進了書房。
饒是對中原文化再不熟悉,正使也知道書房議事非同小可。
加之穆王面上的凝重之氣,他或多或少猜到了,這位王爺想說什麼。
于是,剛一落座,正使便開口道:
“王爺有事不妨直說,我能幫上忙的,自然不會推卻。”
“正使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人!”
穆王如釋重負般坐到椅子上,細細說起了今日之要事。
距此不遠的齊王府中,潇灑不羁的王爺,正在替尚處于疑惑中的右副使分析着利弊。
隻聽他言語悅耳,苦口婆心,實在令人動容。
“副使您想,此次求娶中州公主幹系甚大,咱們先不論王上那邊,要怎麼論功行賞,單說你這身份……”
“我怎麼了?我們家族時代為北夷盡忠!我姐姐還是王上帳内的寵姬!我有什麼可怕的?”
右副使言之鑿鑿,不僅沒耐心聽完齊王的分析。
還越說越激動,比樹上鳴叫的鳥兒都要聒噪。
齊王再次轉起了手中的扇子。
細而長的扇骨,在修長寬大的手掌中上下翻飛,不得不說是好看得緊。
就連對面這個莽漢,都不由得陶醉在這風流靈巧的手法當中,逐漸平息了躁動。
“中原有句古話叫,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不知貴使聽過沒有?”
眼見時機成熟,齊王一把甩開扇子,以一聲清脆徹底攝住了右副使神魂。
“說的就是老兄這樣的人——家世顯赫、忠心無二,卻最易招小人妒忌仇恨,在暗地裡耍花樣!更何況,老兄的姐姐還是王上寵姬,這一層關系即是親近亦是拖累。”
“若被人尋着這個由頭,先行在傳回的消息裡說你消極怠慢、不敬中州,有意要破壞和親,隻為穩固親姐地位……你說說,到時王上聯姻心切,會相信誰呢?”
沉默,第一次爬上了右副使心尖。
這頭比林間棕熊還要莽的漢子,轉動起那并不靈光的腦子。
将齊王的話,盤了一遍又一遍。
而在徐銘石書齋裡,早早聽了勸言的左副使,已經攤好了紙張。
在身邊人的指教下,寫起了給元胥王上的奏報。
整個過程中,他不斷回味着,對方跟自己說過的話。
甚至萌生出了一種,卧薪嘗膽的孤勇。
覺得自己做小伏低,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
就是為了摘得那顆最誘人、最甜美的勝利果實。
“唉,像貴使這般世無其二的英雄,不得不屈居人下,真是白白耽擱了!”
徐銘石捋着胡子,在桌邊踱步。
一邊拿眼打量着奮筆疾書的北夷使者,一邊像老年人健忘似的又感慨了一遍。
“若不是正使和右副使,在北夷的官職比您高些……此次招待,怎會派我這個不得勢的老朽前來呢?”、
“想想我們陛下大婚那次,招待您的可是穆王啊……那時候,您多麼威風,站在中州數一數二的王爺面前,也絲毫不落下風,而今真是……”
“徐大人可别這麼說,這些天您的招待我都看在眼裡,實在是周到!”
左副使一邊筆耕不辍,一邊掉過頭反安慰起徐銘石。
“您的這份恩情,我絕對不會忘記!等我先行奏禀王上中州同意和親,坐穩此次功勞的頭把交椅,再從你們陛下那兒,替你多多美言幾句。”
徐銘石聽着這美好的暢想,哈哈一笑坐到了左副使身後一把椅子上。
他的眼神倏忽陰冷下來——
如一個等待已久的獵人,看着獵物自己走進陷阱,自己套上繩索。
順便,再自己踢掉墊腳的石頭。
午膳剛剛撤下,韓凜就收到回禀,說是三封奏報皆已上路。
由使團中的侍衛們護送,不消多少時日就可送到北夷王上手邊。
對于意料之内的成功,他并沒有什麼驚喜。
隻是很平靜地聽完孫著回話,又問了幾句三日後的禮儀問題,就屏退了衆人。
目光被投向更深、更遠的地方……
掃過逐漸顯示出蔥郁的枝頭,掠過在春日裡愈發明豔的宮牆。自疾馳的駿馬身旁穿過,一路抵達了朔楊。
作為中州帝王,也是此次戰争的發起者——
韓凜隻想,在這有限的動員中,取得最大限度的勝利。
說他癡心妄想也好、說他貪得無厭也罷。
隻要能為中州帶來和平安定,打出個一統天下的時機,他就願意賭這一把!
隻不過,對于有頭腦的賭徒來說,憑空妄想,把什麼都寄托在天意上,并不是韓凜的追求。
他知道如何在局勢中積攢籌碼、增強優勢。
然後,在合适的時候壓上手中一切,去博那個最大的赢面。
而三日後,那場人前的表演,就是最後的誘餌。
接下來,他将為秦川、為飛騎營、為每一個出征的中州将士,送上朝廷能拿到手的最重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