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有老兄這等英雄能臣作陪,弟弟我,豈不是想怎麼逍遙怎麼逍遙,想怎麼快活怎麼快活?”
與嘴角那團笑容極不相稱的,是他始終冷若冰霜的眼睛。
就在這邊聊得正熱火朝天之際,出來的北夷人已将正使擡回了屋裡。
現下,正調整着角度準備擡到樓上。
右副使捋着肚子走過穆王身邊,竟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徑直往門口走去。
齊王跟在身後,搖動着扇子想直接經過,卻被穆王一聲呵斥給攔了下來。
“看看你,一副浪蕩子打扮,像什麼樣子?見了兄長也不問安請好,真是沒規矩!”
聽見訓責的齊王款款停下腳步,回身朝着穆王一笑。
“弟弟這也是奉皇命接待北夷貴使,公務在身,還請兄長見諒。”
“哼,日日眠花宿柳、莺歌燕舞,難道也是陛下的命令?”
穆王明顯氣急了,完全不管當着多少人,又加重了語氣道:
“别以為你安撫後裕有功,得聖上器重,就可以胡作非為!聽說近來,你府裡可比秦樓楚館還熱鬧,當心被人抓住把柄參你一本!”
“不勞皇兄費心。”
齊王還是那樣笑着,禮儀恭敬、儀态端方,說出的話卻似個混不吝。
“弟弟我對中州一片忠心,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明白。倒是您天天大宴賓客,奢靡鋪張,還是謹慎點兒好。”
“你……”就在兩人還要争論之際,左副使和徐銘石來到切近。
穆王瞥了眼那個北夷人,歡喜和刻毒幾乎填滿了他的臉龐,其中還多了幾分從前不曾見過的嚣張。
“見過穆王殿下,見過齊王殿下。”左副使停下腳步行了個禮,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可穆王和齊王仿佛商量好似的,無一人正眼瞧他,而是通通與徐銘石寒暄起來。
“徐大人深夜公幹,當真辛苦!”齊王搶在了穆王之前。
“可不是嘛,徐大人為國為民,天地可鑒。”穆王摸着自己的胡子道。
不等徐銘石回話,自覺沒趣兒的左副使,便跨過人群進到屋裡。
與右副使擦肩而過時,兩人并未有任何接觸,簡直就像面前身側,空無一物一樣。
那幾個北夷仆從還在忙碌着,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正使擡到樓梯的一半。
停下歇氣兒的當口,他們先是看見右副使上得樓來,直直繞過正使,像對待空氣似的毫無反應。
接着,是左副使路過身旁,嫌惡地拿腳驅了驅正使癱軟的腿,然後徑自離開。
這一切,皆如此自然純熟,沒有任何要背人的意思。
北夷使團裡最高的三位決策者,如一盤掉在地上、滾進床底下的棋子,終于完全變成了陌生人。
别說讓他們坐在一起讨論什麼,就是多看對方一下,都擔心自己會長針眼。
短期内就獲得如此成效,讓穆王、齊王和徐銘石都覺得震驚。
卸下了故作的輕慢與敵視後,三人飛快交換了一下眼神。
知道臨近結尾的壓軸大戲,即将開場。
左副使是最先回到房間的。
在這三個當中他膽子最小,最不勝酒力,對升官的全部理解就在于發财。
現在,他床底下擱着好幾小箱金銀珠寶,懷裡揣着個更大的念想。
那個念想,也是金子打的。
隻是還需借助中州的權勢,讓自己在這場和平商談中,摘得那顆最大的果子。
他闩上房門,把蠟燭移到窗前的小凳上。
俯下身、撅着屁股,自床下掏出一箱珠寶。
像老饕看見美食般,左副使興奮地搓着手,完全顧不上吹出的鼻涕泡。
他顫抖着打開箱子。
裡面糾纏着的珍珠瑪瑙、蜜蠟珊瑚,宛若虬結交錯的根須,在燭火下散發出溫潤喜人的光澤。
左副使抓起一把護在胸前,一頭栽倒在床上,心滿意足地呼出口帶着酒肉味兒的濁氣。
耳邊,又飄來徐銘石帶有暗示意味的承諾:
兩個在朝中不甚得志的人,就該互幫互助、通力合作。
讓上邊兒的人,别把眼睛隻盯在一處。
困意襲來,迷蒙間左副使看見了元胥王上。
那他偉大的、英勇的、智慧無雙的王。
正坐在用虎皮和狼皮裝點的椅子裡,叫人賞賜自己美酒與榮譽。
周圍的人,頭都垂了下去。
自己趾高氣昂地路過他們,還在右副使臉上留下了一口濃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