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糾纏着不甘,如同天邊馬上就要西垂的太陽。
在左副使心裡燒成一團,隻見青煙不見明火的悶氣。
晌午那迎來送往的動靜,他自然是聽見的。
正使那兒有穆王作陪,尊貴體面自不必說。
齊王備下的美人兒,笑聲實在是動聽,像草原上不常見的百靈鳥。
可那些熱鬧,畢竟都是别人的。
有他們在,自己一下子就成了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可又能怎麼辦呢?
一個是王上貼身的親信,一個又是寵姬的親弟。
就算在王庭中,人們也得賣他們幾分面子,就别說代表北夷出使中州了。
左副使的想法有些消極頹喪,眼神卻比食腐而生的秃鹫還要陰毒。
他狠狠咬着牙,渾身因為繃着勁兒的緣故,不停顫抖着。
饒是如此,他仍舊一個字兒都不敢說,隻能在心裡默默詛咒着那兩個人。
希望他們終有一日受盡折磨、萬劫不複。
正當左副使,在自己臆想出的酷刑裡沾沾自喜時。
一個恭敬又洪亮的聲音穿透耳膜,将他内心渴盼已久的時刻,如美味佳肴般送到了嘴邊。
“徐大人攜禮在外求見,還請左副使賞光。”
“哈哈哈,快請快請!”
左副使趕忙起身打開了門,像怕其他房間裡随行的仆從聽不見一樣,喊得既大聲又緩慢。
面容上的陰狠之色,隻一個眨巴眼的功夫,就被藏到了暗影裡。
可那些東西并沒有離開。
等到夜深人靜時,它們會再次回來,隻不過會加上不一樣的期待。
隻見徐銘石一身氣派官服,灰白的胡子打理得十分妥帖。
撩着袍子款款登上樓梯,整個人如一副水墨畫那樣賞心悅目。
左副使的眼睛,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而是微微踮起腳看向其身後。
幾個衣着得體的家丁或捧或擔地,端着、挑着些被紅布遮蓋住的東西,也跟着上得樓來。
經過走廊時,動作優雅又從容,剛好夠整間驿站裡的随行人員聽見。
開門聲漸次響起,北夷人從屋子裡探出頭來,看着今天這第三波的訪客。
徐銘石在房間門口跟左副使作了揖,并不着急進去,隻是笑道:
“老朽腿腳不便,來得晚了,請貴使莫怪莫怪。”
不得不說,左副使的禮儀與涵養,要比前面被齊王接走的那位好些。
他行了個北夷的迎客禮後,高調将徐銘石讓進了屋,連同身後跟着的家仆。
“徐大人請坐。”左副使親自給徐銘石斟上茶,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是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
他不喜歡中州人,覺得他們狡猾、奸詐、詭計多端。
可今天,要不是徐銘石帶着禮物而來,幫他在使團隊伍裡找回些面子。
他這個無人拜訪和宴請的左副使,恐怕不到明天太陽升起,就一點兒威嚴權勢都不剩了。
“唉,原本是想早來些的……可陛下重病之中還特地傳來旨意,讓老朽務必要去宮裡,取些禮物贈與貴使。”
“可見這一行之中,陛下最惦記的還是您呐!”
徐銘石捋着胡子笑起來,話茬打斷了左副使的思路。
讓他陰了一天的心,在太陽下山的當口,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此時,他狂野的長相上,堆滿了自鳴得意的笑容,像塊繡工極差的紅帕子。
徐銘石站起了身。
他聞不慣北夷人身上,馬飼料和羊膻混合的味道。
尤其是那一口黃牙以及血紅的壓床,就像剛吃過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