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到門口了。
隔着栅欄,能很輕易地看見,在這方不大的院子裡,站着許多男男女女。
且都上了一定歲數,每個都眉開眼笑的,向着外面的人讨喜錢。
嚴飛陽沒有去推動門闆,他知道,此刻那門早就被喜木擋住了。
從外面根本打不開,隻有留下喜錢,才得以被準許進入。
沈南風、江夏、鄭星辰幾人,表現的機會又來了!
隻見他們将一個個小巧的紅布包,隔着籬笆抛向院内。
穩穩落在人們手中或者腳邊。
而嚴飛陽則在一陣紅雨中,執手行禮道:
“還請各位叔叔嬸子、伯伯大娘高擡貴手,小生這廂有禮了!”
說着便不停鞠躬作揖,逗得院子裡歡聲笑語不斷。
可饒是如此歡快的氛圍,鄭星辰幾個也一點兒不敢分神。
面上雖帶着笑,但手底下卻有數得狠。
畢竟為了這場婚禮,嚴飛陽可以說是不計代價。
那紅布包裡不是常見的幾枚銅闆,而是實打實的碎銀子。
要是力道用不對,不巧弄傷人,就不好了。
足見當日,安排他們弓弩隊的來做這樁差事,還真是找對了。
“行啦行啦!你們快讓他進來吧!”
楚一巡聽見老者渾厚的聲音,想必那就是嚴飛陽的嶽父——花老伯了。
接着,有兩個健壯的婦人滿口哎呦地答應着。
在裡面鼓搗了一下什麼,門便應聲而開。
嚴飛陽和他們擡着花轎的四人,才最終得以入内。
楚一巡打量着院子中,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他們有男有女。
臉上是歲月和操勞留下的痕迹,隻不過各不相同。
但也是在這群人中,又有兩樣東西是統一的——
那就是他們都穿着自己,最好看、最喜慶的衣服。
同時還伴着一張大大的,怎麼也不會掉下來的笑臉。
是而這數不清的許多面孔,在楚一巡眼裡,漸漸地倒好似合成了一個,隻是有些模糊難辨。
可那充斥着歡樂的眼睛和嘴巴,竟然分外清晰地印在他腦海裡。
無論過去多少年,都還能絲毫不差地回憶起來。
“都說老丈人疼女婿,老花啊——你這老丈人可真夠着急的!哈哈哈……”
滿院哄笑聲徹底壓過了喜樂,氣氛開始推向高潮。
楚一巡卻在這時,忽然僵住了表情。
他開始用目光瘋狂掃過人群,一次又一次,隻為找到剛剛聲音的來源……
直到一個很靠裡的老婦,用手指着夥房門口笑道:
“老三,就你話多!等我家狗子結婚,可得先貼了你的嘴才是!”
大家又是一頓好笑,楚一巡亦終于順着指點。
看清了那個站在花老伯身旁的老漢。
卻見那人蓄發花白、精神奕奕。
此刻正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捋着胡須,笑得比誰都奔放肆意。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楚一巡癡癡地望着那老漢,心下不由感慨。
“不僅是聲音,就連模樣都像——不,還不隻是模樣,就連那下巴上亂糟糟的胡子都一模一樣!”
笑容再度回到了臉上,隻不過這一次,還帶上了懷念。
不等楚一巡回憶得更加仔細,嚴飛陽就先一步踏上了房門前的土階。
以手輕推眼前糊着紅雙喜的木門。
而屋内似有一股相對的力量,總是将他的力道頂回來。
還伴着“一推福、二推祿、三推夫妻恩愛又和睦”的口訣,與嚴飛陽做着拉扯。
直到最後一個尾音落地,在屋裡屋外一片哄笑聲中,作為新郎的嚴飛陽才得以進入屋子。
找尋他苦苦求娶的新娘。
原本寬敞明亮的屋子裡,今日皆是身着花衣的婦女。
她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頭上都簪着花。
揮動的手絹如翻飛的雲霞,讓人目眩神迷。
在一雙雙蒙了歡喜的眼睛指引下,嚴飛陽一路走到花向晚房間。
看見姑娘穿着繡花鞋,披着紅嫁衣,蒙着蓋頭等在床邊。
如一朵開得正當時的杜鵑花!
他對着這美麗的山石榴——
他畢生的夢想與期待——
他的新娘,看直了眼睛、看呆了神思。
“新郎官兒,别看啦!再看啊,這時辰可就要晚啦!”
一個長臉挽着纂兒的婦人,将紅綢布一端不由分說地,就塞進了嚴飛陽手裡。
嘴上伴着調笑聲,才算勉強喚回了他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