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每一個在剛剛下河時,都無比堅定地相信——
那個排除萬難,到達終點的幸運兒,會是自己……
“這位公子,好久不見了。”
韓凜猛然擡起垂下的眼眸,但見對面巷子口處,那個捏面人的老人又出現了。
可是,方才那裡,明明沒有人啊!
來不及細究這突如其來的異常,韓凜扯出個禮貌的微笑說:
“是啊,好久不見,老人家您身體還好嗎?”
邊說,邊朝面人攤子走去。
老人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搓着手裡的面團道:“看公子今日愁容滿面,想來定有心事。”
韓凜略施一禮,便坐到旁邊的小凳上,輕聲說:
“老人家慧眼如炬。今夜反正無事,不如猜上一猜,晚輩這愁苦從何而來?”
他太想找人說說話了,哪怕對方什麼都不知道也沒關系。
現在的韓凜,隻想身邊有點人氣兒。
“哈哈哈……世上重重心事,皆離不開錢财、名利、仇怒、相思幾處。”
收好手裡的面團後,老人又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工具。
“論錢财,公子富貴天然;論名利,公子權傾天下。”
“論仇怒,公子具雷霆之力,秉菩薩心腸……”
“世間恐怕就隻有相思,能亂公子的心,讓公子放不下、忘不掉、看不破了……”
“老人家真乃世外高人!”
韓凜徹底心服口服,正了神色行禮道:“還請為晚輩指點迷津。”
“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世間情事,大抵如此啊……”
老人沒頭沒尾地吟了一句,接着便不再多言。
韓凜還欲請教,忽然發現攤位前已圍起了不少人。
那老人家也笑呵呵地,忙活起手裡的活計。
奇怪的感覺又一次襲上心頭——
這麼多的人,怎會一點兒聲響沒有?
難道是自己過于專注,全然不曾在意嗎?
起身恭敬施過禮後,韓凜念叨着那句詞,漸漸進入到某種半醒半寐的狀态裡。
如同一團沒有實體的遊魂,飄蕩在街上。
要走向哪裡,完全由不得自己。
隻一味跟着腳底下的步伐往前挪,不辨方向、不識明暗,更沒有目的。
這樣東遊西蕩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有一瞬,又或許是一個時辰。
直至走到一處深黑的巷子口,心髒突地劇烈跳動起來。
使得他以為未生散再一次發作,趕緊扶住牆面喘息休整。
就在呼吸将要平複下來時,忽聽巷子深處傳來一聲大喝。
“站住!把包還回來!”
接着,一條黑影“嗖”地從暗巷中竄出,慌不擇路往前死命飛奔。
情急之下,韓凜也顧不得多想,抄起手邊一塊笑厭兒,就往那人腿窩處擲去。
那條黑影立時身形不穩,踉跄着向前趴去。
就在這時,又一條影子從後面趕了上來。
将先前那人牢牢按在地上,自其手裡奪過個深藍色布包。
“趁着過節的時候搶劫,當真可惡!”
說着,就把前者扭送給了聞訊趕來的兵丁。
等歸還了包袱,一切塵埃落定,看熱鬧的人也逐漸四散而去。
秦川才低頭看向地面,那兒有塊被打裂的笑厭兒。
他不禁納罕道:“用塊面果子就能使出這麼強勁的力道,一定是個高手!”
帶着這個念頭,他擡頭四下看去,想找到那個出手相助的好漢。
若沒有那人,自己恐怕還得追出去幾趟街。
到時候擾民不說,更有可能被那惡賊跑掉。
“是在找我嗎?”熟悉到刻進骨子裡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秦川不可置信地轉回頭。
燈火熹微處,是韓凜那亮得宛若辰星的眼眸。
不期而遇的相見,比任何事先約定都要來的驚喜。
他們兩個就這樣于人群中,癡癡地望着彼此。
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更沒有往前走一步。
隻是拼命壓抑着心間,決堤般湧出的思戀與惦念。
像兩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頭,在這滿城的燈火下。
笨手笨腳地收拾藏匿着自己,瞞無可瞞的相思情重。
還是秦川率先打破了寂靜,他用手撓撓頭。
“我……我是來街上幫忙維持秩序的,正、正好碰上了這事兒……”
他的語氣很小心,似乎怕韓凜誤會什麼。
不像是搭話,更像是在解釋。
“我知道,我都知道……”韓凜笑了,笑得很淡。
他不敢做太大的表情,怕嘴角再往上勾一勾,就會暴露自己的心。
秦川也跟着笑了,一樣的克制和拘謹。
他指了指韓凜手裡捧着的笑厭兒,說:“今天,多謝你幫忙。”
對方笑着搖搖頭,把手裡還未動過的那包點心,遞了過去。
現在,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買下兩包面果。
而那捏面人的老者為何又說,自己的參悟,會在燈火闌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