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秦川睡了自分别後的第一個好覺。
桃花靜靜地開在床頭,夢裡是淡淡的花香。
就連疼痛都變得舒緩柔和,如同罩上了粉色的輕紗。
而與秦川的安眠不同,别苑裡自掌燈時分起就燈火通明,一直持續到深夜。
秦淮接過蕭路遞來的茶。
邊喝邊問:“咱們什麼時候啟程?”
蕭路道:“我無官一身輕,随時都可以,你那邊的軍中事務,要不要交代一下?”
秦淮想了想說:“現在正值春耕,軍中閑暇,倒沒有什麼需要特别囑咐的。”
“那咱們就後日一早上路吧,畢竟事關朝政,耽誤不得。”
蕭路弄熄了爐子裡的碳,提議着。
秦淮思量着點點頭。
“好,你不用跟小松交代幾句?咱們這一走,總要一月半月的。”
“有秦川和鐘禮、鐘廉在,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小松也長大了,總要慢慢适應,我不在身邊的日子。”
蕭路喝完杯裡的茶,轉頭望向窗外的月亮。
“這次回去,你可有什麼地方想要轉轉?我陪你一起去。”
秦淮提起後裕,語氣十分小心。
“呵呵,你們這位皇帝陛下,想得實在是周到!後裕人在中州做官的豈止成百上千,可他一個也不用,偏要舍近求遠地托我走一趟。”
蕭路沒有收回目光,隻是冷靜分析着。
“這一來呢,是表示信任倚重秦家;二來,是想看我是否願意為中州出力,以備不時之需;三來,也是給我個機會故地重遊。”
“畢竟一旦被全面接管,世上就再無後裕舊都、再無蕭氏一族。一切的一切都會沉沒進曆史長河裡,慢慢消失無蹤。”
“那咱們,就回蕭氏故居看看吧。”秦淮的手覆上蕭路的手。
預想中的森冷并未出現,對方的手反而熱熱的,如一團期待的火。
“好啊,就是不知道,那兒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蕭路答應着,一張臉映在清晖中,笑得極淺極薄。
淅淅瀝瀝的雨聲,伴着泥土獨有的芬芳,鑽進了秦川的夢境。
他抽抽鼻子,睜開惺忪的睡眼,很是意猶未盡的樣子。
多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香甜的一覺了?
秦川邊穿着衣服邊想,眼睛戀戀不舍地看着那株桃枝。
當他頂着細雨走進别苑時,秦淮和蕭路正并排站在廊下賞雨。
看見陡然出現在月亮門處的秦川。
挺拔猶似雨中青楊,兩人心下都不由得感歎:
“少年的生命力果然頑強又執拗,一夕好眠就重得容光煥發,當真連歲月都偏愛。”
秦川身姿靈活地越上石階,笑着喚道:“爹爹、師父……”
蕭路看着他鬓角處淌下的雨水,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秦川。
“才說起你,你就來了,可見背後真不能說人。”
“哦?爹爹和師父說我什麼了?”秦川接過帕子胡亂抹了兩把。
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很是好奇的樣子。
“我們明日便要啟程去後裕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想托你照顧小松。”
蕭路看着眼前這個大孩子,眼裡滿是慈和。
秦川哈哈一笑道:
“那弟子可真是和師父,想到一塊兒去了!您和爹爹出門的這些天,我打算帶小松去飛騎營住段日子,讓他熟悉熟悉軍營生活!”
還沒等兩個大人做出反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松,就一把抱住了秦川大腿,歡呼着直蹦高。
蕭路看他這副模樣,蹲下身笑問:
“飛騎營遠在京郊,那裡可沒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去就是許多天,你受得了嗎?”
“受得了!受得了!”小松點頭如搗蒜。
“飛騎營天剛亮就要起床訓練,月亮出來了才能休息,你受得了嗎?”蕭路又問。
“受得了!受得了!”小松還是堅決地點着頭。
一張圓臉鼓鼓的,很有信心的樣子。
“那……”蕭路抛出最後一個問題。
“去飛騎營的這些天,就不能再見五兒了,你受得了嗎?”
隻猶豫了須臾功夫,小松就重重點了頭說:
“受得了!我這就去跟五兒說一聲,等回來我們再一起玩!”
說完,便一溜煙跑遠了。
秦川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孩子,在這個年紀,就能邁出成為軍人的第一步。
坦然面對别離,真是未來可期。
“這麼小的孩子就住到軍營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适應……”
秦淮站在秦川身後,看着小松離開的方向,不免有些擔憂。
秦川轉過身,一副兜不住笑的樣子說:“爹爹,您這可就是厚此薄彼了啊!”
“當年我比這還小呢,就已經拿進出軍營當回家了。您還說男孩兒家,就該這麼曆練摔打。怎麼這會子到了小松 ,反而不放心了呢?”
刻意的咳嗽和尴尬的笑聲,一起架住了秦淮。
使他楞楞地站在原地,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還是蕭路出面解圍。
“你們父子倆,真是打不清的官司……我可不是縣太爺啊,千萬别找我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