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自己就要失去曾經習以為常的一切,才體會到了它們的珍貴與難得。
隻可惜再怎麼後悔,也沒有機會了。
“真想,再看看人群呐……”
陳子舟的眼角濕潤了,輕聲的呢喃散在轎子裡,隻有風聽得見。
就在秦川跌跌撞撞往前走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清風,将人吹得稍微清醒了些。
他懷裡抱着酒壇,借着這股攀上腦門的涼意,趕緊四下張望着。
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走出多遠。
前面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擠得可謂是水洩不通。
奇怪的是,人們還都個個伸長了脖子和手臂,向前探着抓着,不知在分享什麼。
不由分說地,秦川便擠進了人群。
沒辦法,這條是回家的必經之路,此刻無論是身還是心,他都已經等不了了。
可以秦川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是走三步退兩步。
完全被人潮帶着左搖右晃,如同汪洋中的一葉扁舟,不知何處才是停靠的港灣。
就在被擺蕩到幾欲暈眩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闖進了秦川的耳朵。
還是那般精明市儈,透着自來熟的熱絡。
“諸位别擠别擠,都排好隊!今兒的百果合歡糕,要多少有多少!通通分文不收,分文不取!”
秦川站定了步子,扛着周圍人地推搡,向前面的高大建築看去。
原來,是年初三時路過的如意閣。
戒備之心頓時大起,他急忙忙甩了甩頭,以暫時驅趕腦袋裡的沉重。
再定睛往布告上看去,隻寫道:
普天同慶,共被恩澤,今日菜品酒水統統半價。百果合歡糕贈與諸位街坊,還望父老鄉親不吝品嘗。
“嘿,看來韓凜的辦法還真管用,老闆果然本本分分做起生意來了!”
這是秦川最近幾天來第一次笑,笑得那麼明媚燦爛,一如頭頂上的豔陽。
他的頭越來越沉,步子也越來越浮。
可臉上的笑容卻這麼一直挂着,直到拐進了那條熟悉的胡同。
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除了各家各戶都挂上燈籠外,并沒有什麼不同。
秦川一手拎着酒,一手摸索着旁邊的牆壁往前走,邊走還邊小聲誇着韓凜。
“你當天還真賭對了,如意閣的老闆改過自新,也算是功德一件。”
說完,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家門口。
不等拿出鑰匙開鎖,秦川就被門闆上有些褪色陳舊的紅喜字,當頭打了一棒。
他慌張地四下張望着,仿佛分不清身處的年月與地方……
往前是斑駁的喜字,往後是灰撲撲的牆面,往左是陽光照不進的巷子尾。
哪裡都無歸處,哪裡也都沒有退路。
絕望席卷着秦川最後的理智,讓他緩慢轉動身軀,抱着最後一絲缥缈的幻想,向右邊看去。
那裡,竟站着自己和韓凜!
秦川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往胡同口的方向看去。
隻見他與韓凜兩個人手挽着手。
一個懷裡抱着酒,一個胳膊上挎着瓜,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來。
他們眉目含情、唇角帶風。
擺動在身側的衣擺,如同是陽春中的柳枝,搖曳婀娜、翩然生姿。
随着兩人走近,秦川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仿若着魔般癡癡地望着前方。
直到他們走向門口,韓凜掏出鑰匙打開了鎖。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家,秦川才急忙忙跟上前去。
推開門“哎”了一聲。
轉瞬間,一切又歸于了虛無與沉寂……
喧鬧的聲音停止了,随着轎子降下的這一刻,全世界似乎都沉進了湖中。
陳子舟覺得,自己不過是被風吹落到,湖面上的一片花瓣。
蜻蜓點水般,就投入這片龐大的靜谧。
她不禁有些緊張,還以為這幾個月來經曆的所有,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
現在,到了要醒來的時候。
她的手向前方的轎簾伸去,想借由外頭的陽光,讓自己看個清楚明白,凡此種種究竟是真是幻?
可心底深處,又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制止着陳子舟。
讓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掀開簾子的勇氣。
是的,哪怕清楚那個人對自己并無情意,她的内心依然是向往着的。
若他是高山之巅,陳子舟也隻想一步步走進山裡。
沒有奢望、沒有祈求,僅僅是想要靠近他、陪伴他,就算隻是聽他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