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陳大人作風一如往昔,當真光明磊落!”
韓凜先是退開了幾步,接着執手向面前的陳瑜亭拜了下去。
“不敢欺瞞長輩,韓凜此次登門,是專為求娶令愛而來。”
雖說陳瑜亭的确是個坦蕩之人,也頗有些魏晉狂士的灑脫不羁。
可皇帝如此單刀直入、言辭謙恭,還是着實令他吃了一驚。
見面前之人并無反應,韓凜便又拜了一次,這回他說得更加鄭重嚴肅。
“中州高祖第六代孫韓凜,誠心求娶陳府嫡女為妻,入主東宮,母儀天下,保國祚昌隆,家道永興!”
每一字都透露着當今天子的威嚴,既是一種恭敬也是一種壓迫。
陳瑜亭扶起韓凜執禮的手,并未被這份潛藏的強勢所壓倒。
他隻是拍了拍面前這位年輕人的胳膊,緩緩道:
“陛下如此看重陳家,為臣父女二人考慮,臣自然是感激涕零。”
“隻是,若因流言之事,而使陛下不得不行此舉,就大可不必了。”
“向來清者自清,天理公道自在人心。何況名聲不過身外之物,無需為其遷延挂懷。”
說實話,韓凜在到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陳瑜亭,可能給出的種種回答,眼下這種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并不打算隐瞞,而是據實相告。
“凜不敢在長輩面前胡言,此次求娶,一為解吾之真意,二為順天意民心。”
是的,在這一點上,韓凜并沒有說謊。
自從收到請婚折子,他心裡對陳子舟的愧疚,就再沒有消散過。
當初拼盡全力救下她一命,卻不想連累其落入這般污穢的境地。
這是韓凜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自己的。
就像穆王所說,哪怕污言穢語得以洗清,但一個與皇帝傳過豔聞,還被官員上疏請過婚的女子,将來還有何人肯娶、何人敢娶呢?
難道真要看她孤守一世,淪為世人眼中可憐又可悲的笑柄嗎?
陳瑜亭看向中州帝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僭越。
可為了子舟,為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和親人,陳瑜亭已然顧不上許多。
早在流言傳出時,他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急,甚至沒有一點兒餘地。
“陛下苦心,臣明白了。”陳瑜亭沉吟了片刻。
“隻是此事……還需陛下,親自問過小女才好。”
“若是小女同意,臣自然沒有二話;若是小女不願,臣便是辭官歸農,也絕不會誤了她一生!”
說完,他跪倒在地,怆然欲泣。
“老臣一片為父之心,還望陛下體諒……”
韓凜連忙上前攙扶起陳瑜亭。
就在他起身之時,韓凜覺得這個向來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人,好像一下子就老了下來。
他須發斑白、眼含淚光,如所有父親那樣,隻想護住自己的女兒。
“陳大人,休要如此。”
韓凜換回了帝王的口吻,微言大義道:
“朕體諒您一片苦心,自然是願意問過令愛意願。隻是,您若動了辭官的念頭,恐怕朕前腳走,穆王、齊王等宗室後腳就會登門,到時真來個萬民請願攔轎,也不是不可能。”
講到此處,他的神情跟着黯淡下來,壓抑住内心升騰起的悲痛,盡可能平淡地說:
“以您的聰慧才智,想必早已明白,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您還是朕、甚或是令愛,都已沒了選擇的權力……”
接着,韓凜複執手行禮,深深拜了陳瑜亭道:
“可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我,當日莽撞闖下的大禍。我願意向您賠罪,也一定會尊重、愛護子舟,給予她,我能給予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