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着山雲把車裡的東西,全搬到中央的石桌上。
而自己,則抄起角上放着的掃帚,将院子做了簡單的清掃。
最後這步忙完,太陽已露出半張臉了。
山雲嬉笑着告退出來,秦川看看他額上冒出的汗珠,又單獨多給了他點散碎銀兩。
算是為自己這次準備不足,給山雲添麻煩的賠禮。
痛快接下賞錢,山雲用手抹去快滴下的汗。
把騾子車稍微往前提了兩步,沖着院内一笑道:“少爺,我走啦!”
不等秦川給他揮手,這一抹京紅色就牽着騾子,走到了下一家的門前。
“這家夥,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
秦川笑着關上門,準備收拾整理石桌上的東西。
而山雲這邊,就在騾子車快要駛出胡同口時。
迎面出現的一輛馬車,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拉住缰繩,調整着自身的位置。
在兩車交彙而過的狹小空間裡,山雲看見那輛馬車的四角上,各挂着個精巧的鈴铛。
車窗所用的蓋布也不是尋常貨,雖然已盡可能選用了低調的顔色。
可被光一照,那柔滑的色澤,還是出賣了車主富貴的身份。
“喲,這麼多有錢有勢的人,都愛在這條胡同買房子嗎?”
山雲将車小心拐出來,走到了大道上,心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琢磨着。
其實在他觀察那輛車時,走在馬車旁的人也在觀察他。
畢竟自己來這兒這麼多回了,從來沒見過有其他車輛。
那攬着缰繩的年輕人,一看就不是普通車夫,很伶俐機靈的樣子。
舉手投足處,還有些大家子裡潛移默化出的規矩。
孫著稍一轉念便明白過來——
這次,陛下和秦将軍是想到一塊兒了。
院子中,秦川剛把鍋子搬進夥房裡,就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起初,他以為是山雲忘下了什麼回來取。
迎上去道:“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才……”
結果話還沒說完,韓凜那張熟悉的笑臉,就出現在了眼前。
一下便讓秦川呆立當場!
不用孫著提前回禀,韓凜就能猜到,以秦川的性子,今天必定是早早到的。
所以,自己也在天剛亮時,便囑咐人備車往這裡趕。
隻是沒想到,他比預想中來得還早。
此刻看着秦川眼下隐隐泛起的青,就知道他肯定一宿未睡。
即便如此,還能這麼神采奕奕的,足見素日身體底子,是真得好。
“韓、韓凜,你怎麼來得這麼早啊……”
這一次見面,并沒有熱情的擁抱或親密的言語,有的隻是秦川的急促和緊張。
隻此一句,韓凜便料定,他正在秘密謀劃着什麼,來作為給自己的驚喜。
可自己出現的時機不對,打亂了這傻小子的陣腳。
“是啊,我想着咱們的約定,就來得早了些,怎麼?不想這時候見到我?”
韓凜笑着踏進門來,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對方。
秦川撐開手,以最大範圍遮擋着石桌,以及那上面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
如果現在讓韓凜看見,精心的準備可就全完了。
他擠出個磕磕絆絆的笑容。
“當、當然想啊,隻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通過這個動作,韓凜立時察覺出了關竅。
他上前幾步,壓低聲音撒嬌道:
“既然想見我,怎麼我來了,都不抱我一下?”
語氣暧昧,眼神挑逗,連呼出的熱氣裡,都夾雜着誘惑。
如果說,這世間冥冥之中,真有相生相克。
那韓凜,就是秦川所有命定的劫數。
隻要他看自己一眼,便輕松勝過弱水三千、春華萬載。
秦川被蠱惑着張開雙臂,想要去擁抱這個,他永遠都無法拒絕的人兒。
心裡是快要噴湧而出的滿和脹,仿佛那具風華正茂的肉身,已經跌進了懷中。
悄然伸出的藤蔓捆上心房,直至将兩人死死纏絡在一起。
可下一瞬,韓凜竟直接彎下腰,從他的手臂間鑽了過去。
将石桌上,大大小小的包袱看了個真切。
心知中計的秦川大呼不好,卻依然是阻擋不能、遮蔽無法。
隻好悻悻地轉過身,一臉欲求不滿地看着面前這個狡詐之人。
原以為,秦川背後定是藏着禮物或别的什麼小玩意兒。
但等看清才發現竟是些羝肉、丸子、黑魚、菘菜、蓮藕、豆腐之物。
倒叫韓凜一時摸不着頭腦,玩笑道:
“怎麼?我中州官俸竟如此微薄,連堂堂前将軍,都要出門擺攤維持生計了嗎?”
一聽如此說,剛才還一臉不快的秦川馬上多雲轉晴,笑着摟過韓凜臂膀。
“嘿,這就不懂了吧!綠蟻醅酒、紅泥小爐,再配上這瑞雪紛紛的好兆頭,這叫什麼?這就叫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