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街邊,随處可見的野狗一樣。
流浪在漆黑的巷子和荒涼的亂葬崗之間。
目眦欲裂地盯着自己看上的獵物,找準時機撲上去。
咬住對方的哽嗓咽喉,直到其咽氣為止。
他似乎天生就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隻有殺戮能讓他的心,短暫地活躍起來。
可那種感覺,既不是快樂也不是興奮。
而僅僅是證明自己還活着,還存在于這個世上。
這兩人的生命軌迹,如此大相徑庭。
本該如天上的參星與商星一樣,永不會碰面,更不會産生交集。
然而,命運的雙手就是這麼翻雲覆雨。
鄭星辰來到了飛騎營,譚鸢也來到了飛騎營。
他們注定要注意到彼此,注定要有此一戰。
譚鸢唇邊的笑意愈發濃烈起來,他自問還從沒有見過這麼頑強的獵物。
不!或許對方從來都不是獵物,而是與自己一樣的獵人!
無論淪落到什麼境地,那個雙眸清澈、箭無虛發的年輕人都不會退縮。
沒有恐懼的獵物,當然是不合格的,卻能讓譚鸢全身的血液沸騰燒灼。
這還是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正瘋狂跳動着 ,卻不是因為血光。
就在弓弩組與暗衛們漸成對峙之勢的時候,楚一巡帶領着早已布下的一百人。
悄無聲息地,包圍住了趙直隊伍的後方。
不等任何人做出反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掉了後面幾排兵力。
趙直見狀,心知這一次兇多吉少,怕是有來無回。
既然後方有人包抄,那不用想也知道,侯生的消息是帶不到大營了。
他索性把心一橫,大吼道:
“弟兄們!咱們今夜就是出不去,也要幫後面的兄弟,多收幾個人頭!跟我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方才還有所動搖的士兵們一聽,也都清楚了當前的處境。
幹脆不再張望或期待,而是調轉了目光,一心擊殺着面前的強敵。
無論是誰,隻要他們能挨得上、摸得着,就是毫無保留的出手,且招招都是殺招。
直到最後,精疲力盡之下,幾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撐。
管他什麼暗箭還是明槍,抗下來再打回去,哪怕隻是用手指蹭到也好。
在一個多時辰的殊死對抗下,趙直方以自身一百的戰力,硬抗嚴飛陽隊一百八十人。
最終,依然是用己方全部折損為代價,帶走了對面半數之人。
老實說,這樣的戰果已完全超出了趙直的想象——
能啃動這麼大一塊兒硬骨頭,對他們來說,真的足夠了。
另一邊,無論是楚一巡還是譚鸢,都不得不承認,山隼軍果然并非浪得虛名。
有這樣一群戰友,他們打心底裡,覺得踏實和自豪。
一切塵埃落定,譚鸢正靠着樹幹歇息。
鄭星辰的弓箭實在厲害,不僅準還特别快,自身閃躲格擋能力又格外突出。
幸好自己在一片混亂中找出空隙。
用了三枚微燕回和四發鷹羽翎,才勉強拿下了對方。
老實說,自譚鸢在江湖上出道一來,還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打出那麼多的暗器。
往往是一記飛镖出手,對方已然應聲倒地。
繼續補刀,不過是興趣所在罷了。
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經不起念叨。
當譚鸢活動着手腕回過神時,鄭星辰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撲閃着,絲毫不見外地說道:
“我聽他們說你叫譚鸢?等回了演武場,你可要等着我,我要好好向你請教!能把暗器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實在太了不起了!”
譚鸢顯然不适應暗衛之外的人,對自己如此熱情。
他有些愣地僵直在原地,不遠處是楚一巡笑着看好戲的模樣。
見對方不搭話,以為是自己禮數不周的鄭星辰,重新調整了站姿。
這一下,兩人算是徹底面對面了。
隻見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才道:
“在下鄭星辰,方才多有冒失,還請前輩海涵!”
或許是知道再不接話實在不好,又或許是怕鄭星辰再出什麼招。
譚鸢勉強擠出個笑,淡淡放下一句。
“好,回去以後我等着你。你的射箭功夫實在一流,我也險些不敵。”
最後那句話聽在楚一巡耳朵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如果自己沒記錯,這還是那個冷酷的家夥,第一次這麼誇獎别人。
将要下山時,趙直盤點好所有人員,而後折返回來,對着楚一巡說:
“小兄弟,幫我給你們的嚴隊帶個話,引蛇出洞這招實在是高明!我趙直佩服!”
楚一巡的表現,就比譚鸢大方多了。
他恭敬地回了禮,笑得毫無戒備堤防。
隻說:“趙大哥的話,我一定帶到!”
“出此下策原也是不得已,山隼的戰鬥力我們見識過,實在不敢冒險,隻得用些手段,還請諸位見諒!”
憨厚爽朗的笑聲爆發開來,一路向着山下蔓延而去。
那些被判定為減員的暗衛們,也都幫忙攙扶着。
行動尚未完全恢複的一部分士兵,有說有笑地下山去了。
不多久,山谷又回到了它原有的冷冽寂靜。
風呼呼地吹着,吹涼了人們的手和臉。
卻吹不熄他們滾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