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帶着信趕去和那四人彙合時,再由穆王出面一舉擒獲,扭送到父皇跟前。”
“加之前面搜集到的種種證據,父皇才徹底相信我的清白。一氣之下,他杖殺了黃義,斬首兩名從犯。”
“主犯死在流放的路上,可謂更加凄慘。還下令追封了我的生母,以表悼念追悔之心。”
秦川的呼吸徹底亂了。
他聽着韓凜如此輕描淡寫地,說着過去那些刀光劍影,心中的痛苦一下重似一下。
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
“後來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在衆人的呼聲裡,在穆王、齊王聯手的保駕護航下,終于登上太子之位。直到父皇仙逝,順理成章地登基稱帝。”
韓凜的語氣還是那麼柔和,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可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包含着血淚。
讓秦川,隻想沖破歲月的枷鎖,再次回到那一年、那一天。
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他身前,陪伴他、保護他、為他厮殺……
與秦川此時的痛徹心扉不同,将話都說出來的韓凜,反而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攬過身邊人的手臂,用臉頰使勁兒蹭了蹭,輕聲道:
“過去了……都過去了……将來,我有你,你會保護好我的,是嗎?”
這樣明顯的安慰之語,讓秦川心下更痛。
明明是親曆背叛傾軋的人,現在卻還在開解着自己。
他的手緊緊握起,指甲摳地皮肉生疼。
隻聽秦川一字一頓地說道:
“嗯,我一定會陪着你、護着你,九死不悔!萬死不辭!”
又是一陣輕柔如花瓣的笑聲,韓凜向秦川這邊靠了靠,枕在他的肩上。
“嗯,我相信你……”
說完,就沒了聲息。
當秦川好不容易壓制住内心的波瀾,才發現連風好像都停了。
周身沒有一絲響動,隻有韓凜均勻起伏的鼻息,在耳畔升起複落下。
在這半山腰上,在這寒夜的篝火前,他竟然,靠着自己睡着了。
秦川将鬥篷緊了緊,幫韓凜掖好有些散亂的衣襟。
月色下,那張臉依然完美得,猶如天山仙子。
蒙着層清晖,更顯風姿綽約。
秦川發現,韓凜睡夢中經常皺起的眉頭,這一次竟是舒展的。
一雙眼睛輕輕阖着,是輕松自在的狀态。
嘴唇的弧度亦不再是緊抿着了。
而是有些稚氣地向前微微嘟着,一副不設防的模樣。
他擡起手,停在距離對方面頰約有一指的位置上,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感歎着:
“這一次帶你來,真是來對了……”
“從此,你就可以再無心結地,好好生活下去……将來,無論去哪裡,都有我陪着你……”
“喲,這山裡的風還有停的時候?當真稀罕!”
一個靈巧的閃身,楚一巡便沒入到了山道下的溝壑裡,對着嚴飛陽露出個事成後的微笑。
後者并沒有答話,而是說:
“辛苦你了,在這麼多的據點之間傳遞消息,還要統計這次夜襲的戰果。”
“你怎麼回事兒啊?”楚一巡聽到這話直皺眉頭,一臉嫌棄之色躍然面上。
“怎麼不當總管了,就這般婆婆媽媽起來?”
嚴飛陽被說得不好意思,幹咳過兩聲趕緊恢複了神色。
“行,那我不唠叨這些,你說說那邊的情況!”
“咱們這邊兒損失了十七個,新軍的減員情況沒有精确數字,但能确定差不多有百人。”
楚一巡背靠着山石坐下,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在黑暗中活像一頭覓得獵物的狼。
“很好!”嚴飛陽倒是沒有笑,可從口氣聽來,是十分滿意的。
他接着說:“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場,下面就要看周迹杭的了。”
天邊隐隐出現的亮色,正緩慢而有序地,驅趕着這山中的黑暗。
楚一巡站起身,緊了緊腰間的帶子,笑道:
“我先去聯絡其他幾組,把位置再确認一次。新軍和飛騎營元老誰先出局,就看這個白天了。”
“呵呵……”嚴飛陽不常笑,且楚一巡知道,他一旦笑了必是胸有成竹。
随即是冷冷的聲音傳來。
“若是飛騎營元老先輸,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我們送的厚禮?”
漸漸明亮起來的蒼穹,映着嚴飛陽的臉龐。
面上的冷峻之色,絲毫沒有因為光的出現而有所松動。
“也對!反正白天的時間都是他們的,咱們隻管看戲就是了。”
楚一巡沒有回頭,說完這句話,便發動起步伐,朝着樹林直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