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早已有所察覺,又或許不能理解贊同。但這次,我們隻是将此事說與你知曉,并不是征求同意與諒解的。我秦淮心意已決,同樣蕭路也是。”
秦淮口中說得不是“師父”,而是“蕭路”。
這就說明,他已将秦川與其的師生關系分割開來。
且全程未用父子之稱,顯然是不想用父權強壓秦川的心思。
那一聲聲,落在蕭路耳裡是安心與忐忑,落在秦川耳裡,則是激動與歡喜。
終于啊——
這麼多年,父親終于不再寂寞了!
他找到了相伴相守的動力,還這麼坦然地告訴了自己。
在他又一次的新生裡,自己從來不是外人,而是他堅實得後盾與體諒。
原以為,自己那抹異樣即使成真,他們也會以不打擾任何人的方式相處。
可現在,多好,那麼大方坦蕩,那麼無私無畏。
“父親既如此信任我,做孩兒的又怎能讓父親失望?這件事,隻要父親和師父覺得好,那自然就是最好的。”
秦川說得很平常,語氣更沒什麼起伏。
沒有什麼表孝心的話,也沒有什麼詢問,就如談論明天,是否要一起出遊般自然。
這種态度,讓秦淮和蕭路皆欣賞不已。
他們明白秦川并不會反對,可這般平淡地接受,實是更為難得。
蕭路起身走到他身邊,拍着秦川肩膀說:“你,真的是長大了。”
說完,轉頭看向秦淮,道:“你們父子倆還有話要說,今夜我就先回去了。”
輕柔的風拂過,秦川隻覺師父像一個清影般,就飄出了房間,在月色下迎着星光,向外走去。
“秦川,我知道自己不是個盡責的父親……這些年來,對你疏于照顧。”
“我們的相見,不是在皇子們的課堂上,就是在我地呵斥與打罵裡……”
秦淮的語氣又低了幾分,隐隐透出顫抖。
秦川剛要否認,卻被父親那深邃悠遠的目光攔住了。
他知道,父親肯定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番話的。
自己不該打斷,隻需靜靜傾聽就好。
秦淮點了點頭,眸中的欣慰更甚。
接着說:“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錯過你的成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但至少,我還有機會,看着你成長為,一名名垂青史的武将!”
“我們父子将來還要并肩作戰、踏遍天下,協力為中州創下不世之功!”
“是!”原本略有低沉的心,聽到這番言語,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秦川露出個少年人,特有的朝氣笑容,對着父親道:
“父親既知咱們是将門父子,又何須唠叨那些陳年舊事?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似的!”
一句話,也把秦淮逗樂了。
準備好的話還沒說出個五成,就被輕松化解,這孩子當真是氣量匪淺。
加之一張嘴能說會道,讓人根本不好意思,再兀自感慨傷懷。
隻是還有一件,秦淮無論如何,都要說與他知。
免得真有個萬一,再讓這孩子白白内疚自責。
但聽秦淮咳了兩聲,才道:
“我與你師父已然是這番光景,若他日,你與我倆一樣也無妨。你不必覺得虧欠秦家、虧欠我。秦家唯一職責,便是保家衛國,其餘的都不重要……”
巨大的轟鳴聲自心底傳來,順着血液貫穿了秦川的耳膜。
他覺得,似乎有一根琴弦,在兩隻耳朵裡反複拉扯着。
奏出一首如釋重負的美妙旋律。
若說對父親毫無愧疚之意,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若要秦川放棄韓凜,那更是連半分餘地也無。
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其實一直煎熬着他。
在剛才聽見,父親坦白他跟師父互相傾慕時。
秦川多想直接告訴他們,自己心裡也藏着個說不出口的人。
自己是多想,守着那人,過完彼此的一生一世。
現在,父親這番話出口,自己哪怕仍不能說出韓凜的名字來。
卻依舊像過了明路,得到了長輩地允準與認可。
那最後一處擔子,亦霎時間灰飛煙滅了。
秦淮看着秦川呆立的樣子,心下忽然明白了八九分。
他起身走到秦川身邊道:“好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就在秦淮即将踏出房門的一刻,秦川突地站起身,向着對方背影道:
“父親,孩兒心中确有一人,隻是實在不能透露姓名,還請父親諒解。”
迎着皎潔的月光,秦淮轉回身,臉上的笑意比月色還要柔和。
這一刹那,秦川感覺,父親像極了師父。
難怪,他們兩人會情投意合。
“好,一生有一知心人,是福氣……你們都要惜福才是……”
随後,秦淮理了理衣角,腳步輕盈地踱步而出。
獨留秦川站在正堂内。
一室燈火,燃得就像洞房裡的花燭。
不知疲倦地跳躍着,直侵秦川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