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韓凜那一遭,的确給店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一邊說着多謝,一邊跟掌櫃的稍稍作了個揖。
邁步跟着小二朝樓梯上走去。
掌櫃的很是滿意那小二的機靈勁兒,這樣的客人,自然是該好好禮待。
當日那韓公子,出手闊綽不說,周身還頗具貴氣。
今日這公子,豐神俊朗自不必多說。
單看他肩背寬闊挺立,走路輕盈又無聲息,便知是個世家裡常年習武的孩子。
這一貴一飒、一文一武,放在京城地界兒裡,身份貴重可見一斑。
就在掌櫃的擡眼往樓上看時,一句熱乎的詢問,随之傳來。
“客官,您可要來點兒什麼墊肚的東西?咱們家的香烙酥餅,那可是京城一絕啊!”
秦川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隻點了些湯菜,估計一會兒就算都吃下去,也還是不飽的。
便樂呵呵笑說:“那就勞煩,再添份兒餅吧。”
“客官真是客氣,能伺候您是小人的福氣!”小二随說着,随用手巾撣了撣座位。
其實,杯莫停裡的環境很好,幹淨整潔、一塵不染,原不用如此做。
隻是多了這個動作,免不了會讓顧客感覺自己,受到重視禮待,心裡會舒泰許多。
将秦川讓到座位上後,小二複笑道:
“您稍坐,小的這就交代廚下備菜,一會兒給您上茶!”
說完,就“噔噔噔”地麻利下樓而去。
雖說是過了飯點,但店裡的人,絲毫不見少。
秦川一桌一桌看過去,二樓的确比一樓大堂的聲音,要小很多。
但期間的熱鬧氛圍,并不顯得弱,倒是三五成群、推杯換盞,好不惬意。
小二這邊交代完了上菜,就去櫃台邊端茶。
他擡頭看了掌櫃的一眼,拿起旁邊的好茶就上樓去了。
一番舉動流暢自然,掌櫃的心裡真樂開花,想着:
“這可真是個伶俐人兒!不用事事經人提點,就能做完做好!看來自己以後,是可以清閑清閑喽!”
秦川這邊呢,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看見滾滾熱茶倒上來,原是不太想喝,畢竟越喝越餓嘛。
但最後,還是頂不住那香氣撲鼻,端起來抿了一口,果然清香回甘、沁人心脾。
隻這一下,他便知這不是尋常待客的茶,恐怕是要花錢才能買得。
現下直接給端上來,還未發一言,足見那小二會識人。
自己已經盡可能表現得平常,到底還是瞞不過,有心看人的眼睛。
正琢磨着,桂花的濃郁香氣,混合着蜂蜜特有的甘酸,就鑽入了秦川的鼻子。
小二用裹着笑的聲音吆喝着,“客官,您的桂花甜皮鴨得了!”
秦川道完謝,剛想去摸筷籠中的筷子。
不料小二更加麻利,一伸胳膊,兩手托着雙筷子,遞到了客人面前。
随後歡快的一句“您慢用!”,就讓秦川樂得不行。
看着那跑下樓的背影,他想起了飛騎營裡的侯生。
若不是入了軍營,那人想來也是這般伶牙俐齒、手腳勤快吧?
這還是秦川第一次,停下來去想其他的可能性。
是啊,如果不是軍人,現在飛騎營裡的那幫人,會有怎樣的人生呢?
他夾起一塊甜皮鴨送到嘴裡,隻覺這個問題,跟面前甜糯的鴨肉一樣,很值得仔細嚼上一嚼。
侯生,大概就會是剛才看到的小二那樣。
可能有門自己的小營生,每日迎來送往,面上總是笑着的。
那孔毅,或許會是什麼酒樓飯莊裡的大師傅!
因為常聽人說,他愛好下廚,很有些手藝。
趙直呢?
秦川用筷子撥弄了一下鴨腿想着,元寶蝦和酥餅已經上了桌。
蔥油的香,果然用什麼都攔不住。
他夾過小小一牙餅,給自己添了個蝦。
當餅的酥軟,混合着椒鹽的味道,在唇齒間流轉時,秦川想到了趙直可能的去處。
“他大概……會去做個镖師之類的吧?”
這個猜測,還是非常合理的。
趙直對于近身格鬥技術的癡迷,可謂人盡皆知。
沒了這項愛好,甚至都想不出他還能做些什麼。
王成思那樣的人,怎麼說呢?
做個教書先生或衙門裡的師爺,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哪怕就是擺攤算卦、醫館坐堂,都能養活一家人。
想到這裡,秦川不自主地笑起來。
他仿佛真看見了王成思身披褡裢,挂幡搖鈴的樣子。
這時候,什錦八寶湯得了。
用一口圓而深的大碗盛着。
冒着熱氣與香味,占據了整個桌子的中心。
小二本想來幫忙添湯,秦川微笑着擺了擺手。
拿起碗和勺子半站起身來,給自己盛了滿滿一份。
随着爽滑的湯頭入喉,秦川将想象放到了鄭星辰那兒。
那雙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真是人如其名,總閃爍着自信與好奇的光芒。
做個學徒、學門手藝,該是适合他的。
且不能是普通的小手藝,越複雜、越繁瑣越好。
最好有些傳男不傳女、傳内不傳外的隐規,來增加神秘性。
秦川算是徹底迷上了,這種想象的遊戲。
不是因為獨自用飯無聊,拿消遣别人來佐菜、下湯。
而是這種想象讓他覺得,自己能夠更好地了解他們。
不僅僅是士兵戰友、生死弟兄,而是一個個活着的人。
擁有着這天地間,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若待戰勝北夷、平定南夏的那一天,他們都還能平安歸來。
卸甲歸田後,或許就會成為,芸芸衆生裡尋常的一份子。
倘若走在路上再相遇,彼此哈哈一笑,攬着肩膀,去找附近的酒館。
把酒言歡下,是他們,一起戰鬥過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