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幾處回廊,清日殿就到了。
其寬大規整,與方才各種精巧建築,形成了一種明顯的不協調感。
陳瑜亭看向石階上又高又闊的朱紅門扉,左右及上方都綴着象征喜氣的紅綢。
一團團、一簇簇,像火焰般向上沖着。
“陳相,這就是清日殿了,南夏舉辦大宴時的專用宮殿,咱們一起去瞧瞧?”
是巫馬的聲音。
陳瑜亭笑着答應,“是!是!”跟着巫馬的腳步來到殿中。
隻一眼就不得不感歎,當真的錦繡富貴鄉、花柳繁華地。
不僅家具陳設的格調,高到令人咋舌。
就連裡面的裝潢,都金碧輝煌得讓人目不暇接。
更不消說,為着帝後大婚還特意裝飾過一番,愈發是迷人眼的熱鬧和尊貴。
“好看!真是好看!”
陳瑜亭此話一出,後面跟着的使者們也連連點頭。
目光一直粘在殿内的裝飾上,移都移不開。
巫馬呵呵一笑,連連擺手謙虛,之後便與陳瑜亭分賓主落座。
這一坐下,陳瑜亭立刻察覺到不對。
照理說,自己是來賀喜的他國使者,就算因為中州的關系受到加倍禮遇。
隻多就是将座次,在賓客這邊靠前排就是了。
可沒想到,自己一行竟直接被安排在了,巫馬太師的身側!
這種看上去簡直荒唐的順序,讓陳瑜亭明白,南夏上層仍在做着努力——
努力要從這次的會面中榨出些什麼,哪怕隻有一滴也好。
“呵呵,看來他們還是不清楚,南夏的危機根本不在中州,而是在内部啊。”
陳瑜亭借由整理衣服的空檔想着。
“好,你們既然要主動出擊,就也别怪我釜底抽薪了……”
又等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好在桌上清茶果品齊備,周圍又都是熱絡的交談之聲,倒不覺得難捱。
陳瑜亭注意到殿上,擺了兩張一模一樣的椅子并一條長長的桌子,心下納罕。
“難道新後要與丈夫一同參加大宴?能為一個女子做到這個份兒上,南夏帝當真是古今少有的深情之人!”
在這樣的思量中,内監總管中氣十足的聲音,再一次響徹了殿宇。
“陛下駕到!皇後駕到!”
衆人依着規矩撩袍而跪,巫馬澄在這樣的聲勢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急促,殿裡的燈火也太亮了,晃得睜不開眼睛。
這時,一隻手握上了自己的冰涼與顫抖,是吳煜!
他的手掌那麼寬、那麼大,還那麼暖。
女孩擡眼去看,隻見吳煜面向前方,眼睛裡閃爍着比殿内燈火還亮的光。
唇邊的笑意蕩漾開去,安撫了女孩驚慌的心。
“放心,有我陪着你,你隻做自己就好……”
低低一句安慰,送到女孩耳朵裡。
她甜蜜地點點頭,内心的驚懼開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南夏新後,絕妙的風韻雍容。
吳煜攜着巫馬澄落座後,朗聲向底下衆人道:“諸位愛卿快平身吧!”
謝恩之後,是一陣衣服摩挲之聲,所有人才全部歸座,大宴算是正式開始。
與想象中的繁文缛節不同,這一次除了先上來的恭賀與祝酒,并沒什麼瑣碎的規矩。
曲子一首接着一首,舞蹈一段接着一段。
每個人都在這喜氣幸福的氛圍裡,笑紅了臉、迷醉了眼。
殿上的南夏帝和新後更是不時舉杯,帶領衆人沐浴在他們的喜悅之下。
巫馬良雨坐在陳瑜亭身邊,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佳釀,毫不矜持客氣地用餐夾菜。
過了不多一會兒,便流露出薄醉後的笑容。
沾了酒氣的笑容,是不一樣的。
雖然平日裡,總有比那更燦爛的表情。
可蒙了酒的笑意,會有一種從心底裡翻上來的從容随意,其實很難僞裝。
過了大概兩刻的功夫,樂聲暫時散了。
隻聽吳煜清了清嗓子,說道:
“朕今日大婚,南夏百官自然是辛苦,但各地使團不遠千裡而來,更是舟車勞頓……”
說着他舉起酒杯,“來,讓朕率領南夏衆臣,謝過各地使團!”
前來賀喜的各路人馬聽如此說,俱趕忙起身行禮道:“多謝陛下!”
随後滿飲杯中酒,随着吳煜的笑聲重新歸座。
美酒入喉,陳瑜亭知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清除了腦海中佯裝出的醉意,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今日最讓朕高興的,不僅是娶得賢妻良伴,還有中州新相陳大人的親自到訪,當真讓我南夏蓬荜生輝!”
吳煜的話說得很客氣,帶着不可置疑得真誠。
陳瑜亭立馬起身拜道:
“微臣惶恐!陛下如此英明神武,能代表中州前來賀喜,是微臣三生有幸!”
“哎,陳相不必過謙,我南夏與中州本就是友好鄰邦,貿易往來不斷,人才也是互通有無。此次得見陳相真容,果然名不虛傳……”
吳煜還是那般笑着,兩三句話的功夫,就把關系拉近了。
“陛下所言極是,方才臣與陳相交談,也是一見如故啊!”
巫馬良雨找了個時機遞話上去,其實就是告訴吳煜,前番的探聽并無特别收獲。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太師與陳相都是國家的肱股之臣,自是要多多親近才好!”
吳煜回應道,按照預演好的繼續說:
“還記得中州帝與朕年齡相仿,如今朕已為君為夫,不知中州何時傳來好消息呢?”
一陣和藹的笑聲,如微風般吹送進了大殿,陳瑜亭道:
“陛下與我們聖上,真是心有靈犀!此次微臣前來除了賀禮,還帶來了聖上的親筆書信一封。”
“微臣臨行前,聖上曾特意交代,一定要面呈陛下。”
說完,便從懷中的錦袋裡掏出書信,恭恭敬敬地交給了身旁的内監。
巫馬良雨看向陳瑜亭——
這件事情,在剛才幾個時辰的相處裡,他完全沒有提及,此時才拿出來定是别有目的。
果然,還不等書信呈交到吳煜面前,陳瑜亭就再次開口道:
“聖上說,陛下乃是他的兄長。”
“兄長大婚,做弟弟的不能親臨道賀,是大大的失敬之事,因此特地修書向陛下賠罪。”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議論聲,如蟻群湧動般擴散開來。
每個南夏大臣臉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輕蔑的喜色。
當然,除了巫馬良雨。
“太高了,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