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凜本想發作,可轉念又換了副狡黠模樣。
故意湊近秦川,聲音壓低道。
“秦将軍是被禮數拘着不敢呢?還是怕和我同床共枕,會想入非非啊?”
“你……”秦川沒料到他來這一手,臉一下子脹得通紅。
像被說中了心事似的,僵在原地連否認都忘了。
見此情形,韓凜趕緊再追一步,靠得更加往前。
秦川身形一晃,直接跌坐到了床沿上。
看着逐漸逼近的韓凜,那雙眼睛此刻幾乎充滿了整個視線。
如星辰萬千在腦海裡炸開,讓秦川有些心醉神迷。
他滑動喉頭,将快要迸發出的情感強壓下去。
“樓上幾位爺,熱水得了!”夥計發吆喝真是救了秦川。
隻見他貓着腰,從床沿另一側閃出去。
起身背對韓凜道:“咳……水、水好了……我、去拿……”
說着,匆匆開門出去。
韓凜一下歪倒在床上。
笑容如綻放的花瓣,點燃了雙唇和眉眼。
随着久久未能消散的滿足,整個床榻似開出朵朵豔麗的海棠。
讓他人在冬日,卻仿佛置身花海,有種入骨的熏醉……
另一間房裡,嚴飛陽解下綁腿、松開衣帶,讓僵了一天的身體得以放松。
思緒裡,全是今天剛剛認識的那個少年——
怎麼能有人,活得像太陽一般這麼熱烈無私?
一颦一笑裡,都是善意和信任。
全不設防、毫無保留。
那麼快樂,又那麼肆意。
如果起初,隻是有些羨慕和嫉妒。
那現在的嚴飛陽,就是冬天裡向往靠近篝火的迷途旅人。
一面是對溫暖的渴求,一面又有些自慚形穢。
以前對于能否過上正常生活,他是沒那麼苛求的。
隻是有留着點兒求恩典的指望。
可這一天相處下來,嚴飛陽心裡那個願望越來越大:
他想在陽光下活着!
想笑得純粹沒有心機,想餘片瓦遮身,想有個家。
樓下小二的喊聲,同樣驚破了他的遐思。
嚴飛陽剛要系上腰帶出門,就聽走廊那頭有個動靜,直奔樓下而去。
等他穿好鞋子時,秦川已經敲響了房門。
“嚴大哥,我把熱水放門口了,你擦洗一下早些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不待自己道謝,腳步聲就遠了。
嚴飛陽隔着門笑了起來。
“這麼雷厲風行,精力好像永遠用不完!”
當走到自己和韓凜的房門外後,秦川并沒有馬上推門進去。
适才一幕,還在眼前不斷回放着。
讓他的臉,又一次燒起來。
“同床共枕”幾個字,伴着有些旖旎的遐想,強硬而頑固地巴在心頭。
無論怎麼竭力克制都無濟于事,反而越壓就燒得越猛。
“怎麼不進來?”不料韓凜先開了門。
背後響起的聲音,着實把秦川吓得不輕。
“哦……哦,熱水來了,你、你先洗吧……”
秦川答非所問地進了門,将水倒進盆裡。
又拉過邊兒上簡易屏風,不敢看韓凜一眼。
秦川這般羞赧模樣,已大大超出了韓凜預期。
也讓他明白了對方心意——
原來,這麼多年,從不是自己一廂情願!
熾烈如火焰般的感情,隻是因着身份懸殊和規矩約束,才被眼前這人壓抑着。
壓到他自己都快信了。
信了一切,隻是兄弟之情、君臣之義……
韓凜倒不忙着确認,他明白欲擒故縱的道理。
加之秦川給的反應,讓他根本舍不得停止這試探的遊戲。
如此想着,韓凜拿起手巾,走至屏風後解了外衣擦洗。
秦川卻被這舉動,弄得有些發懵。
難道剛剛,全是自己的錯覺?
可即便如此疑惑,他也隻是背對着屏風,完全不敢回頭。
“秦将軍,我已經洗好了,你快請吧!”
一陣熱氣從耳旁拂上面頰,帶起碎發顫動,是輕微的癢。
秦川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依舊目不斜視。
輕咳了兩聲,就準備換水洗漱。
他走到屏風後面,将外衣脫下搭在另一側,用手捧水将臉埋了進去。
可這水,不僅沒有緩解面上的熱,反而勾起了更深的渴望。
秦川洗了把臉,解開裡衣的帶子想要稍稍擦身。
就在這時,韓凜竟繞過屏風出現在面前。
與自己一樣,也隻穿着裡衣。
秦川擡着的手停在半空,進退兩難。
“小川,我來幫你擦身子吧!”
他笑着作勢要接過手巾,卻被對方一把藏到身後。
“不、不用了……這麼冷的天,你快去被子裡捂着吧……别、别生病了……”
他笨拙地想着拒絕理由,身體不自覺向後挪了挪。
“哦?秦将軍是等不及,想要你我二人同塌而眠了?行,那就聽秦将軍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韓凜言語間,似乎總含着挑逗的媚态。
好在對方并未多做停留,自己才算是松了口氣。
匆匆擦洗一下,就趕緊穿好衣服出來。
“怎麼還穿着外衣?是打算這樣睡嗎?”韓凜坐在床上,擁着被子笑問。
“我……”這一會兒功夫,秦川已不知幾次語塞了。
他看了看床上鋪着的另一床被子,隻得低着頭說道:“你去裡邊躺着,快睡吧。”
“這油燈太亮了,擾得我睡不着!”韓凜往床上一倒
伸伸腿,踢開被子裹住自己。
“哦,那、那我把燈熄了?”像是被勾去了魂魄般,秦川鬼使神差地走到桌邊熄了燈。
反身坐回床榻上,慢吞吞解起外衣扣子。
忽然,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
二話不說,就攬上了他的腰。
那觸感雖是隔着衣服,可肌膚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熱度。
那麼暖、那麼燙,如同自己躁動不安的心髒。
“你……你幹什麼……”氣息明顯亂了。
一呼一吸間,全是欲望即将被點燃的星火。
“我這不是看秦将軍動作太慢,想幫你寬衣解帶嗎?”
黑暗中,韓凜的聲音愈發勾人。
“寬衣解帶”四個字,被他故意在唇齒間,以一種極為緩慢的方式擠出。
幾欲沖毀二人間最後的屏障。
秦川背着身,喉嚨不斷起伏着,借以吞下那灼熱的苦果。
許久都未曾動作,也沒有搭話。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一點兒也不好玩!”
韓凜翻身躺回床内,語氣恢複如常。
“快上來吧,别凍病了!看這地方啊,尋醫問藥也難!”
說完将臉埋進被子裡,化開一個無聲的笑。
秦川草草解了衣服,有些地方因為力道過大甚至差點被扯脫。
将外衣仍到床邊椅子上後,他猛得撩開被子鑽了進去。
後背和床闆接觸的位置,被迫挺得筆直。
原本應該冰涼的被褥,此刻也因不斷上漲的體溫而迅速回暖。
過了一會兒,秦川感覺韓凜向自己湊了過來。
床原本就不寬,隻移動了兩三下,被子就挨在了一起。
“小川,我冷……”
聲音被箍在這方小天地裡,連同空氣都在顫抖。
一開始秦川是不打算回應的,隻想借着黑暗裝睡。
可韓凜抖動的鼻息,和牙齒碰撞的寒戰,都在不斷勾動他的憂慮。
正當猶豫之際,一隻手伸進了被窩——果然五指冰涼。
見秦川沒有退拒,韓凜把雙腳也探了進去——依舊是刺骨的冷。
秦川握住他的手,又覆上冰塊似的腳。
默默用體溫,暖着韓凜。
如果此時能點一盞燈的話,秦川就能看到對方,那拼命壓抑都蓋不住的狡猾笑容。
為了這一刻,他可是把四肢伸在外面,晾了不短時間。
看時機差不多成熟,韓凜掀動起兩人被子。
三下五除二,就将兩邊接在了一起。
“好了!這下我就不怕冷了!”
雖然知道秦川看不見,但他還是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接着轉了話鋒。
“這下可以算是同床共被了,是不是……秦将軍……”
秦川心知中計,剛想起身。
可韓凜的速度顯然比他快多了。
一轉身,就拉住了對方胳膊。
“承認吧,你就是想和我一起睡!否則剛剛下去取水時,秦将軍為何不吩咐小二,準備多餘的被褥呢?”
燒灼的氣息又從耳畔滑過,額頭已經滲出汗珠。
他嗓音有些啞,手臂也輕微抖動。
“現、現在去叫人準備……也、也不晚……”
“呵呵……”輕笑如同撓癢的手,撩撥起秦川耳際陣陣酥麻。
“秦将軍看看外面……都熄燈了,何苦擾人好夢呢……”
順着話頭,秦川偏過腦袋。
發現門外真的暗下來了,隻有一點微光還在跳動。
“那你好好睡、睡覺……别、别亂動了……”秦川隻得妥協。
“好,隻要秦将軍讓我靠着,我保證規規矩矩。”
韓凜又平躺下來,挨着秦川閉上了眼睛。
隻是那隻手,始終沒有放開。
沒過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從床榻裡側傳來。
可秦川,還是一動不敢動。
他的背又僵又痛,腿都麻了,卻依然不敢挪移分毫。
機警如同寒夜裡的風,是此刻唯一清醒的存在。
“是啊,自己為什麼不讓小二準備被褥?為什麼不執意推辭和韓凜住在一起?”
一個個疑問,像一擊擊重錘,砸碎了最後的僞裝。
“是的,自己就是想和韓凜在一起!”
“無論是出行還是别的什麼,自己都想在他身邊……不僅是同塌而眠,甚至還想和他……和他……”
想到這兒,開朗純粹的少年,第一次嘗到了酸楚。
韓凜之于他,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自己隻能守着這個影兒、護着這個影兒,卻始終不能更進一步。
這時,睡在身旁的韓凜突然抖了抖手臂。
瞬間把秦川那些念頭,給吓沒了影兒。
後背迅速繃直,生怕對方醒過來又說些不正經的話。
還好虛驚一場,隻是手臂露在了外面。
秦川輕輕幫他掖好被子,把自己的手覆在對方手上。
頭稍微歪了歪,剛好能碰到韓凜。
接下來,少年以這樣的姿勢,沉沉睡去。
今夜,注定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