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孟姝第二天交班後,就坐車回了公寓。她租的房子離醫院半個小時的車程。小區是早年的老小區,灰撲撲的樓房,談不上綠化設施,沒有電梯,但樓層也不高。孟姝租了間小單間,那個時候對城租房還未進行整改,套房被業主改成七八間單獨的小間用來出租。
她住在三樓,長年沒人擦過的塑鋼門蒙着一層灰,内裡的格局是改造成兩排并列的單間房,房頂低矮,一條狹窄的走道,稍顯逼仄壓抑。
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出去上班,樓道裡靜谧無聲。
孟姝拿出鑰匙插進門鎖,打開進了房間。脫了身上的大衣,先去浴室沖了個澡。頭發吹了半幹,懶得再吹,穿着睡衣蒙着被子睡了一覺。
醒來是被門外小男孩聲嘶力竭的哭叫聲吵醒的,孟姝的對面住了一家三口,以往出門時,碰見過幾次。她翻了個身子,伸手摸過枕頭旁的手機,有一條未讀訊息,是魏靖遠半個小時前發來的。
魏靖遠:我明天回國,到時見。
孟姝睡意清醒了大半,撐着身子坐起來,給他回了條信息。魏靖遠大概在忙,沒回她。她丢下手機,去浴室洗了把臉出來。又接到鐘倩茹打來的電話:“孟姝,我等會開車來接你,吃飯的地點在市裡的一家飯店。”
挂了電話,孟姝打開衣櫃換了身衣服,又把先前換下的髒衣服扔到洗衣機裡清洗。剛晾曬好衣服,鐘倩茹發來信息說她已經在小區門口。
鐘倩茹是浔城本市人,家裡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書香門第長大的孩子,一般自帶一股書卷氣,性子文靜内斂,但鐘倩茹并不。她一回國,父母就給她入手了一輛三十多萬的小車,鐘倩茹時常開車上下班,偶爾也會載孟姝一程。
孟姝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鐘倩茹看了她一眼:“這次看來科裡是下了血本,我看了那飯店,人均消費不低,基本都是一些生意人約客戶吃飯的地。”
孟姝說:“那可能不止我們兩個科室。”
鐘倩茹:“好像說那飯店的老闆是院長朋友,大概會給我們内部折扣,要我說去咱醫院門口那家涮羊肉店聚餐就挺好的。”
孟姝和鐘倩茹去過三院門口的涮羊肉店,那店裡的老闆和三院也有一段因緣。店裡的老闆早年是貨車司機,長途運貨出了事故,還是骨科的一位主任動的手術,後來痊愈後就在醫院附近開了家銅鍋涮羊肉店,肉質鮮美,性比價高,三院的醫生時常去光顧。
到了飯店,鐘倩茹停好車,兩人進了包廂,除了她們兩個科室的新員工外,還有幾個面生的。幾人一聊,果然如孟姝所言還有其他科室同期招進來的醫生。
領導還沒到,其餘人三三兩兩聊着天。鐘倩茹出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興沖沖地撞了撞孟姝的胳膊:“我剛才上了個洗手間,看到了個男的,長得不錯,還挺有氣質的。”
孟姝一笑,正欲問有那麼好看麼,對面的男醫生就搭話:“是不是我們隔壁包廂的。”
鐘倩茹看向那男醫生:“你怎麼知道?”
男醫生拿起跟前的杯子,倒了點茶,神秘兮兮的:“我還知道他叫什麼呢?”
鐘倩茹:“叫什麼?”
“張馳,合成律所的合夥人之一。”
孟姝拿茶杯的動作微頓,鐘倩茹沒有察覺孟姝的異樣:“了解這麼清楚,你和他是朋友啊,要不幫我讨要個聯系方式?”
“我和他不熟,就是聽說過些事。”
鐘倩茹追問:“什麼事啊?”
男醫生說:“人在隔壁呢,我在這兒說他閑話,保不準等會被他知道了,我這還能不能在三院混了,以後有機會再和你細說。”
鐘倩茹切了句:“愛說不說,神神秘秘的。”
等科裡的領導到了,衆人都陸陸續續坐下,點了菜。領導開了個話題,大家附和幾句。接着話題慢慢轉向都是哪些學校畢業的,有人提起在國外讀研,華人是很受排擠的,即便讀出來了,也隻能做些助手之類的,又戲言一句east or west,home is the best,人啊還是不能忘本,最後一句頗為感歎。
飯席上倒沒人勸酒,畢竟明天還要上班。酒沒人碰,煙是免不了的,即便開着窗散味,孟姝還是覺得有些悶。找了個借口出來透氣,經過隔壁包廂時,留意了眼,隔壁包廂似乎也才剛散不久,一桌子殘杯冷炙,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務員正埋頭收拾。
孟姝走到一處窗口,窗戶朝向飯店門前川流不息的街道,高樓林立,霓虹閃爍,汽車尾燈拖曳成一串光河。
飯店門口站着幾個男人,跟前停一輛黑色轎車,較年輕的那個穿着剪裁挺括的黑色西服,裡頭一件白色襯衣,領口的扣子解開了顆,多了幾分随意,他擡手替長者開了車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孟姝何曾看過他在長者面前這份乖相,這幾年他也變化不少。他今晚應該沒怎麼碰酒,孟姝知道他一向喝酒不上臉,喝多了的時候從耳朵可以窺知一二。
回到包廂,同事吃得正酣,有人調侃一句怎麼去這麼久還當你溜了,孟姝笑一下:“剛才接了個電話。”
鐘倩茹看她:“沒什麼事吧?”
孟姝壓低聲音:“沒什麼事,就是出去透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