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落長安向前走去的背影,那麼堅定,那麼孤單。落青雲忽的上前一步,正要喊住前面那一抹青白背影,“長”字還未沖出口。
不料落長安同時開口,但她面對的不是落青雲,而是浩浩湯湯的三大仙門,三千高級靈力修煉者。
嘶啦一聲,裂帛脆響。
落長安将身上右半邊青白色衣袖一把撕下來,懸于掌間,不過眨眼,半邊衣袖被生生震碎,萬千碎裂白絲立于手掌之上,眼中厲色外溢,掃視着每一個與之對立的仙子,那兇狠的眼神如刻刀,像是要把每個仙子的模樣刻進記憶裡。
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聚焦于東方權手中的樹籠上。
一揮手,碎絲如雪,紛紛揚揚随風散落。
落長安脖頸處青筋跳起,怒聲道:“袖袍已落,靈脈抽離,我與靈山,恩斷義絕。我落長安從此孤身于天地,是生是死,不再與靈山有任何瓜葛。若敢因我,牽扯到靈山,就算是末路崖邊,灰飛煙滅,我也要把你們拖下去好好算帳。若是知曉,點頭回應!”
不知是落長安的眼神過于兇狠,還是那氣勢中破釜沉舟的斧頭,快要劈到衆仙子的腳下。慌亂之中,衆仙者不自覺擰緊眉頭,覺得言之有理,都點點頭。
仿佛覺得不點頭回應一下,恐怕下一刻落長安就沖過來揪起衣領,拿刀抹自己的脖子。
落長安克制着渾身顫抖的自己,不是因為害怕,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甚至是恐懼自己的力量。她一向喜好安靜,很少這般歇斯底裡的去命令,但她又不得不這麼做。
而她也知道,這個世界記性太差,即使說的如此清楚明白,他們也不會記住太長時間。雲消日落,不過眨眼,或許下一個瞬間,這些話便會拆解又組合,便成模棱兩可的尖刺,再一次瞄準自己。
但,無所謂了。
見衆仙子齊刷刷點頭,看到滿意答案,落長安沉聲道:“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話是對所有仙子說的,眼睛确實直勾勾刺着東方權。
東方權雖然已經拿到該讨回的“怪物”,但如此順利,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就算如此,卻也不甘就這般安份回去。
方才,落長安算是說到他心裡去了,他觊觎靈山已久,此次布陣,正是要試探試探靈山的底細。就算他們父女斷了關系又如何,他不信,落青雲會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丫頭,在自己面前被打成肉醬,眼都不眨一下。
東方權壓下眉頭,似乎手中拿了一個燙手山芋,為難地搖搖頭,無奈道:“你可要想清楚,落長安,我已經捉拿真兇,恩怨就此兩清。就算還有再多糾葛,我也不想再與你糾纏。如今你還要做什麼?是要公然與衆仙家為敵嗎?”
落長安道:“你手中拿着我的人,他聽命于我。以我換他,我任君處置。”
聽到這話,東方權忍俊不禁,看了兩眼手中牢籠裡的豆皮,還是難以掩住笑意,咧嘴道:“你,我可不敢處置。不過……”
話鋒一轉,啧啧歎道:“他到底是你的小情人?還是你夫君?你要如此護着他,不惜禍亂仙界,值得嗎?”
“廢話少說,既然不願,那我們便看站到最後說話。”
說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披身沖向東方權。
東方權立刻号令千軍,直指落長安。
落長安俯身而下,見三千仙子如海中浪潮洶湧驚起,彙聚成十幾層高塔,攻勢如豹,骁勇而敏捷。
幾大仙門掌門位于一旁,看着落長安像是一顆碎石子,用盡全身力氣沖向十幾層高的海嘯浪尖。
東方權率領其他兩個仙長,在一旁觀戰,時不時用餘光打量靈山陣隊的動做:呵,好你個落青雲,還挺沉得住氣。”
三千大軍對戰中,有三位仙子手持拿手武器,沖在前鋒。應該是各仙門的大弟子。見落長安身無長物,向前沖刺的速度更是驚人,勢在必得,三把铮亮白霜仙家兵器齊齊指向落長安命門。
落長安并未退閃,直直迎了過去,相差不過毫厘之時,左掌五指輕轉,食指一勾,周身頓時流光溢彩,像罩了一層輕透如紗的結界。
隻見,落長安身後閃現萬千密集紅色雪花,像一陣鮮紅的雨簾屏障。
見此異狀,沖在最前面的三位仙子,心跳不由得空了一拍,直覺不妙,再想要停手時,已經是腳底擦出火星都不起作用。
由于驚吓,前三位仙子陣腳大亂,攻勢頹然下滑。
但迎面擦過的紅色雪花,并不會手下留情,隻會在臉頰、眼皮、腰間、肋骨處留下清涼一瞬,随後便扯出更多的鮮豔鳳尾花。
滾燙,鮮活,脆弱。
隻能驚叫着墜落,一群一群,飛蛾撲火,卻好似永無止境。
眼見三千仙子将落長安包裹其中,卻是陣腳全亂,基本處于分散稀碎狀态。觀戰的東方權眉毛揚的老高,濃密大胡子之下的下颌線嘎嘣直響,像是在嚼硬骨頭。
注視着頭頂之上的混戰,落青雲耳邊發絲一陣陣微動,凝神,靜看上空那被三千大軍包裹的華光溢彩的靈力。越是細看,眉心越是不受控制地突突蹦跳起來,話幾乎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那,不是她的靈力。”
“衆仙聽令!”
東方權的狼牙棒再次高舉,晃過烈陽,利落揮下,厲聲喝道:“陰陽相生,水火既濟。抗者為敵,無論死生。”
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樣。東方權一聲令下,三千仙子中瞬間分散出九百仙子,一圈一圈淩空而坐,圍成十幾個大圈,像是用麻繩編成的蒲團,那般有序,随後布陣,運轉靈力,
雖然服飾、武器、靈力屬性皆不同,但手訣口訣整齊劃一、異口同聲。
蒲團陣上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彙集成一團金紅色霧球,散發着強大光芒,幾乎能與日争輝,不可擡眼直視。
與此同時,其餘仙子則仍舊與落長安厮殺,但這次不同于開始那般雜亂無章,兩三個仙子攜手,混合靈力後,彙集其中一人,再向落長安進攻,這樣爆發出的力量相當于單打獨鬥是的十幾倍。
被打退了三四次,幾乎次次都是飛出去,彈進靈山大地。可根本不必仙子下去找,落長安自己就會掙紮站起身,再一次騰空而起。
使勁渾身解數,但雙拳難敵四手,胳膊拗不過大腿。
幾乎是被對方按在地上打的架勢,落長安在靈山地上的泥坑裡掙紮的更久了,但一旦沖上去,便會像一隻發狂的豹子,連靈力也不再使用,抱着其中一個仙子,扭打一氣。
這次,輪到落長安變得毫無章法。
因為她知道,就算耗幹所有靈力也無法和這幾千仙子合并後的靈力相比較。就像是落長安搬起一塊巨石去砸泰山一樣,除了耗幹力氣,并不會有什麼變化。
十幾次下來,落長安的左手已經軟趴趴垂着,左邊的眼睛也睜不開,高高腫成紅通通的水晶泡。
既然左眼看不見,那就死勁兒睜大右眼,即使骨肉斷裂的痛哭,使右眼不斷淌出淚水。好在,淚水在泥濘血污的臉上沖出一條明路來。
落長安擡手,拿手背抹了一把下巴口鼻的血水。呀!的一聲嘶吼,像是給自己呐喊加油似的,沖上去,不過是下一個瞬間,又被打了回來。
“别,别再來了,不要上來了,落長安!回…回去吧!我…我求……你…了”
東方權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着裡面的活物,腳尖發力碾踩在樹籠上,聽着裡面傳來嘔啞難聽的聲音,過了好半天才聽明白裡面的活物在說什麼。
嗤笑過後,東方權擡腳壓住,用自己的靈力來沖撞樹籠,看着樹籠不斷縮小,裡面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隻聽得到出氣聲,眼中閃現出血腥的喜悅。
落長安紅着一隻眼,盯着前方斷斷續續豆皮的聲音,隻是聽着,卻看不見,前方是千百人的圍擋,可聲音明明那麼近,就在眼前,為何……碰不到。
可是,即使有千百人阻擋,她還是看到了,可她看到的卻是樹籠被踩在東方權腳下,鳥籠大小的籠子變得隻有拳頭大小。
轟的一聲,落長安感覺腦袋裡有一根弦,嘣的一聲掙斷了,意識和心撲通一聲沉進黑暗沼澤。
她的眼中看不見任何門派仙子,看不到任何沖過來的刀光劍影,有的隻是禁锢在樹籠裡的一雙絕望的眼睛。
那雙眼睛被困在一張紫紅窒息的臉上,無神,無光,卻緊緊盯着落長安,那是絕望,紫黑幹裂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像一條沙漠瀕死的魚。
落長安愣在原地,頭往後縮了縮,搖搖頭,眼淚刺進喉嚨裡,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像是山石崩裂的脆響轟鳴,落長安靈氣瞬間爆開,以其為中心,形成一束巨大金色光柱,直沖雲霄,熱浪夾雜花草,如洪水猛獸般向四周奔騰翻湧。
衆仙子皆是一驚,忙後退數十裡,遠方觀戰。
天降大雪,撕棉扯絮般。
不到片刻靈山上漫山遍野被鋪上了細膩的百花。
仙界四季如春,一般從不下雪。衆仙大感不妙,四下環望,最後目光鎖定在了落長安身上。
望着這漫天靜止的雪花,衆仙子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兩百多年前,仙界也曾下過雪。
“是魔氣!”
“不,還有靈力,她把兩者合二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