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城外東南,十裡青竹猗猗如蕩。
春晖斜照的竹林深處,一座古樸雅緻的三進别莊坐落其間。
其時日暮斜照,袅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哈哈哈——”
日薄西山,林裡的鳥雀栖落枝頭,正替彼此梳理的翅羽,忽聽一陣朗笑聲自院裡傳來。
鳥雀大驚,呼啦啦振翅而起,繞着屋頂飛了好幾個來回,終于栖落屋頂,圓瞪着雙眼,望向笑鬧聲傳來之地。
“轱辘辘——”
晚風推浪的林間依稀有車馬聲傳來。屋脊彼端另兩隻“大鳥”倏而翹首,看清聲音傳來之地,縱身躍下屋檐,箭步往聲音傳來之地迎去。
餘晖斜照的裡間,窗明幾淨、笑語歡聲依舊。
“侯爺可想好了?”
臨窗的竹榻上安了一張小幾,幾上一方黑白相間的棋盤格,看落子數量,棋局已近尾聲。
窗上香爐袅袅冒着青煙,瓶中桃枝盈盈吐露新芽。
杯中落雲杉映出日暮斜晖之景。晚照透過古樸的梅花格窗棂,于榻前落成一排排明暗交錯、随風搖曳的梅花影。
難得浮生半日閑。
“等等!”
初照面時還端着幾分主家威儀、長者持重,棋局過半,長者之尊早被抛諸腦後,南甯侯雙腿盤在塌上,一手抵着支起的左膝,一手肘撐榻幾,雙目炯炯盯着局勢未明棋盤,眉間緊蹙,恨不能嵌進棋裡去。
“容老夫再想想!”
“侯爺,大丈夫一言九鼎!”
随侍在旁的兩名侍婢,一名紅雲、一喚綠柳,看不過眼,一面替兩人續茶,一面笑着打趣:“看侯爺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行軍圖呢!”
“噓!”
宋晞朝兩人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柳眼倏而下彎,眸間噙着狡黠,莞爾道:“兩位姐姐行行好,可莫要再亂了侯爺思路!”
“好了!”
話音方落,卻聽嗒的一聲,棋子落定,南甯侯大手一揮,倏地直起身,成竹在胸道:“便在此處!雲姑娘,請!”
宋晞垂目看向他落子之處,一面擱下茶盞,一面笑道:“侯爺确定?”
“再等等!”
南甯侯手一揮,垂目同時,語氣裡倏而帶上了幾分不确信。
眼見他伸手就要取走方才落下之子,紅雲、綠柳急了眼,“沒大沒小”道:“侯爺,落子無悔!”
“君子一言!”
“雲姑娘遠來是客,讓公子知道侯爺欺負雲姑娘,哼!”
“咳咳!”
早年出入沙場死生一線而色不變的南甯侯,被兩名丫鬟你一言我一句叨紅了臉,兩眼蓦地一瞪,豎着臉,一面捋着胡子,一面轉頭她兩人道:“誰說老夫要悔棋!”
伸向棋盤的手指頓然收回,堂堂侯爺脖頸一梗,氣勢凜凜道:“方才這招,名作‘虛晃一槍’!”
宋晞笑而不語,眼神示意兩名侍婢退下,而後執起一子,兩眼彎彎道:“侯爺确定下這兒?”
“确定!”南甯侯雙手撐膝,矍铄的雙眼愈發瞪得渾圓。
宋晞垂下眼簾,一面落子,一面笑道:“如此,小女怕是……”
“這!”
看清她落子之處,南甯侯頓然前傾,眼裡顫動着不可置信,将棋盤上下細細數過一遍,扶着額頭,一臉痛心疾首道:“竟漏了此處!”
紅雲綠柳眼神交彙,撲哧笑出了聲。
“侯爺、雲姑娘,吃茶!”
宋晞接過紅雲遞來的茶,雙手奉至“長籲短歎”的南甯侯面前,莞爾道:“多謝侯爺手下留情!”
“再來!”南甯侯大手一揮,氣勢洶洶道,“老夫還有一招……”
陣陣歡笑穿過彎彎小橋垂楊柳,驚遊水中魚,驚飛林中雀,驚得院中垂柳依依搖擺,飛絮輕如三月杏花雨。
“籲——”
“爺,我們到了!”
“怎的不見人影?”
晚晖斜照的院前,車騎穿過十裡蒼翠,将将停穩在前院,疾風追影左顧右盼,正不解何以沒有人來相迎,一線暗影投落,柔綿的晚風間倏而多出一道凜冽。
“飒!”
分明毫無殺意,一線暗影投落刹那,疾風追影下意識揮刀隔擋。
“锵锵锵!”
佩劍出現,一陣锵锵劍鳴自前院至屋檐,又從屋檐飛身至前廳後院,簌簌卻如缤紛落英雨。
約莫一炷香後,追影頂着一腦門的汗,縱身躍定至車前,等不及喘口氣,轉頭朝來人拱手道:“停停停!師父!考驗功夫不急于一時,爺還在呢!”
姬珣自車内探出頭來,看清縱身躍定在車前的幾人,臉上神情見怪不怪,颔首道:“司南、迷糓,别來無恙!”
“公子!”
兩人收劍回鞘,傾身朝多年不見的自家公子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