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浮雲樓下還藏着什麼不可告人?
“角公子,王三李二已出來過多日,樓裡可有新貨?”
宋晞兩人正舉目四顧,一道高喝響起,衆人紛紛停杯歇盞,朝着聲音傳來之地望去。
場上執着金鈴的青年微微一頓,臉上笑意不變,眼底似有陰婺一閃即逝,待轉身看清開口之人,眉眼頓然下彎,恭恭敬敬道:“原來是申大人!大人,許久不見!”
“角公子,别來無恙!”
宋晞眯眼望向那起身應話之人。
印堂開闊,長相周正,起身施禮的動作,倒有些像是……
“申?疾風,梁州城的知州可是姓申?”
追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宋晞的目光緊跟着一頓。
——是了,他傾身施禮的動作極為端正,像是衙門中人!
“申大人開口,小人莫敢不從!”
青衫玉冠的角公子施施然起身,左右看了看,又笑着朝申知州所在拱手道:“托大人的福,樓裡這兩日正巧來了批新貨。大人若是不棄,在下便讓人把他們都牽來,讓大人先過目?”
“甚好!”
申知州大手一揮,頗為自得地落座原處。
一陣厚重的關門聲後,叮鈴當啷的鐐铐聲伴着窸窸窣窣的鞋履趿拉聲傳來。
宋晞兩人正舉目申知州所在,忽聽身後一陣乒鈴乓啷,追影陡然湊上前,聲音急迫道:“爺、雲姑娘,是土影!”
姬珣兩人面色驟沉,擡眼一看,浮塵四逸的檻阱内,一男子用鎖鍊栓着十數名少年,一路穿過南門,眨眼已至阱下。
十數名少年大多十二三歲。
土影雖擅長縮骨功,面容卻不會因此改變,是以追影幾人一眼便将人認了出來。
“豈有此理!我去……”
“慢着!”
火影早已心急如焚,而今瞧見土影被困在阱内,拍幾就要起身。
疾風一聲低喝,按住他手腕的同時,輕搖搖頭道:“似乎不太對,你看他們神色!”
火影神情一怔,下意識擡眼望去。
那十數名少年齊整排成一列,既不交頭接耳左顧右盼,臉上也不見絲毫驚慌之色。
土影便也罷了,倘若餘下十數少年都隻被擄進此地一兩日,怎會如此安之若素?
再有……火影的臉色蓦地一沉,附耳回禀道:“爺,土影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
姬珣神色微變,側過身輕一颔首。
與尋常少年相較,場下最該冷靜安然的土影,卻不知為何,好似身上長了跳蚤般,不時敲頭、撓頭,仿佛想将什麼物事甩出大腦。
“他這是?”
欄外幾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浮塵彌漫的檻阱内,角公子一一掃視過近前來的少年,唇邊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站定同時,手中銅鈴輕輕一搖。
卻聽咚咚兩聲,原本垂頭喪氣的少年仿佛得了什麼指令,齊刷刷擡起頭,兩眼瞪得渾圓。
“雎鸠草!”
少年擡眼刹那,宋晞一手按住姬珣的手腕,兩眼盯着土影方向,低喝出聲。
“雎鸠草?!”姬珣轉過身,牽住她手道,“你是說?”
宋晞下意識蹙起眉頭,颔首道:“用了其他什麼藥還不得而知,但你看他幾人的眼睛!”
衆人齊齊擡起頭。
阱下那十數少年容貌雖不同,眼睛卻無一不亮得出奇,仿佛餓了三四日不曾進食的餓狼。不僅如此,漆黑的瞳仁近乎占據了整個眼眶,全然不似常人。
“這!”火影低呼出聲,“這得吃多少,莫非隻給雎鸠草,不給飯吃?”
少量雎鸠草隻會讓人力大無窮,于神識認知卻無影響,可場内的少年……
“适逢申大人親臨,樓裡又正巧來了批新貨!”
場下的角公子很是滿意地挑了挑眉,一面搖着銅鈴,一面舉目四顧道:“今日與諸位換個玩法,可好?”
“好!”
“角公子說,怎麼玩?”
“都聽公子的!”
“……”
場外應和聲紛紛四起。
角公子不緊不慢巡過一圈,于申大人所在停下腳步,遙遙施了一禮,起身同時,鳳目倏地一挑,揚聲道:“十三新人同時下場,不死不休,剩者為王!”
“王”字落定刹那,銅鈴戛然,四下刹時落針可聞。
不知誰人吃多了酒,杯盞骨碌碌滾過階下,場上人如夢方醒,下一瞬——
“好!!”“再好不過!”
“今日梁王不在,還以為不會有此盛局……”
“拿酒來!今日不醉不歸……”
“……”
歡呼的、拍桌的、慶賀的,怪叫的……場内霎時聲浪如山倒,經久不歇。
原來如此。
宋晞舉目回望向仿似陷入癫狂的場中人。
尋常少年的打架鬥毆有何意趣?
非得見血到肉,以命相搏,非得不死不休,把雎鸠草的效用發揮到極緻……宋晞的心重重一顫。
——地獄人間,原隻一線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