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宋晞脫口而出,“什麼神女?”
婦人被她突然凜然的神色唬了一跳,閃至孫媽媽身後,一邊上下打量,一邊狐疑道:“你二人不知神女?”
想起什麼,婦人臉色微變:“你二人是孟家姑娘之友,莫非與她一樣,不信神女?!”
“孟家姑娘不信神女?”
聽出些許不同尋常,姬珣近前一步,拉住宋晞手腕,擡眼望了望雲遮霧隐的神女峰,思量片刻,又垂目朝幾人道:“庇佑梁枕村的神女,莫不是指那神女峰?媽媽方才說孟家姑娘不信神女,”姬珣微微一頓,目光驟凜,“言下之意,孟姑娘之死與信奉神女與否有關?”
幾名婦人為他兩人的玲珑心思唬了一跳,下意識面面相觑,不敢再随意開口。
餘晖漸隐,一群歸巢的昏鴉橫過天際,潺潺流水染上鍍上一層奪目的昏黃。
孫媽媽被推搡至人前,踟蹰許久,歎聲道:“兩位公子瞧着面善,不瞞兩位,神女峰下神女廟,庇佑我梁枕村,乃至整個天水鎮日久,隻是……”
她揉搓着雙手,眼神閃躲,直至覺察出姬珣視線裡的不耐,倏地低下頭,嗫嚅道:“若是來了神女庇佑之地卻不信神女……”
“便會鮮血盡流而死!”
後方那豐腴壯碩、五大三粗的婦人按捺不住,猛地上前一步,雙手叉腰,接過話頭道:“不隻孟家姑娘,去歲至今時已有四五人之多,口中念着神女,心卻不誠,因此受了神女之罰。”
“神女之罰?!”
宋晞臉色微變。
前次聽聞神女之說還是在山遙遙水迢迢的曲屏山,神女之罰卻是淮南王一手促成的時疫,今次的神女神罰,又是誰人在幕後裝神弄鬼?
宋晞的視線經由對岸缤紛落英間的白幔,移向昏沉暮色間若隐似現的神女峰,面色愈沉。
動辄要人性命之物,什麼靈通、何等神迹,能讓村人信奉若“神明”?
“那神女廟……”
見她面色愈沉,姬珣一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待她眸光微顫,眉頭微微舒展,姬珣收回視線,垂目朝她幾人道:“不知建在何處?既已到了此處,于情于理,我二人該去拜會一番才是。”
“現下?!”
正巧三兩昏鳥振翅而起,林裡卷落一陣春葉。
孫媽媽話音方落,頭頂上方暮雲彙聚,金烏隐落西梁山,餘晖收起最後一抹金線的刹那,小河兩岸霎時風聲大作。
“這……”
“太陽下山了,快!”
群鳥叽喳,山風呼嘯,越來越濃的暮色裡,夜涼突如其來。
“快走快走!”
“……”
不等宋晞兩人分明眼前發生之事,幾名婦人神色大變,等不及道聲夜安,忙不疊地拿起擱置在旁的木盆竹籃,争先恐後便要上河堤來。
“幾位媽媽!”
宋晞錯步攔住幾人去路。
見她幾個各自推搡卻又忍不住回身張望,宋晞下意識順着她幾人的視線望向餘晖隐落之地,緊蹙着眉頭,面露不解道:“金烏西落……尋常景緻而已,幾位媽媽為何……”
“你懂什麼?!”
話沒說完,隻聽蹭噌噌幾聲響,見去路被攔住,那豐腴壯碩的婦人霎時紅了眼,騰出一隻手,三兩步行至跟前。
“快讓開!”
“小心!”
眼見那婦人出手推搡,姬珣臉色微變。
宋晞隻覺一道殘影掠過眼角餘光,回過神時,人已被姬珣護在身後。而那情急出手婦人,左手護着挎在腰間的木盆,右手被控住手腕提至空中,左甩又擰掙脫不得,兩眼渾圓,一張臉漲得通紅。
“來人呐!這兩個外鄉人殺人啦!”
“殺千刀的……”
眼見婦人蹲在地上便要撒潑,宋晞被唬一跳,連忙拉住姬珣緊攥着婦人腕子的手,着急道:“子晔,松手!”
先前便說好北歸途中若遇外人在場,則以表字相稱,乍聞“子晔”二字,姬珣微微一頓,偏過頭看她一眼,又垂目睨着那名婦人道:“不願說便不說,何必動手?”
“兩位公子莫怪!”
孫媽媽幾人看不過眼,紛紛上前相勸,攙人起身的同時,擡頭朝兩人道:“實在是裡正千叮咛萬囑咐,日落後切不可在外行走。二娘性子急,得罪之處,還望兩位公子莫怪。”
“不得在外行走?”
姬珣護着宋晞退出半步,聞言下意識擡起頭。
村舍間炊煙餘袅袅,晚風仍習習。
日落隻片刻,小河兩岸,除卻倨傲而過的花狸貓,果然如孫媽媽所言,門戶緊閉,空無一人。
“這是為何?”姬珣眼裡不解愈甚,轉向孫媽媽道,“山裡有野獸出沒?還是旁的什麼因由?”
“這……”
孫媽媽正不知如何開口,聽清姬珣的話,幾名婦人齊齊變色。
“不可說!”
不容她多言,一人提起她擱在地上的盆,一人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說往圓拱橋方向走去。
“啐!”
落後一步的豐腴婦人眼裡噙着怨毒,一把抄起地上的木盆,又狠狠剜了兩人一眼,而後才氣勢洶洶急趕幾人而去。
“兩位公子!”
不知是擔心兩人安危,還是怕那婦人再次惹惱了姬珣,被衆人拉拽至橋心的孫媽媽停下腳步,撐着橋欄杆探出半個身子,着急道:“聽媽媽一句勸,快回家去!夜間務必關門閉戶,聽見什麼都不要出來……”
“理他們作甚?!”
正巧那豐腴的婦人趕到,看不過眼她的絮絮叨叨,良心泛濫,一把拉住她手腕,又順着她的視線,恨恨瞪了宋晞兩人一眼,惡聲惡氣道:“緊閉門窗有用?不信神女,活該被神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