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泰神情繼而轉為驚訝,馬上又一股羞辱感湧上,他揚起右臂準備朝陳予凝揮去。
“讓我學做生意,我不想上學了。不然的話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讓你臭名遠揚,到時候這個家一個人也别想好過!”陳予凝堅定地打斷了陳安泰停在空中的手。
陳予凝在台下捧着一束鮮花,正欣賞着台上陳雪漣精彩絕倫的舞蹈表演,人走到哪聚光燈就跟随到哪,她欣賞的看着這個無拘無束的精靈,舞劇圓滿她送上最嬌豔的花給陳雪漣讓掌聲更多的為主角歡呼,在這一刻,陳予凝也決定要為自己活一把。
八
翻開衣櫥裡的小皮包,是老上海流行的荷包包型,杏白色素雅的繡着幾株淨白的梅花,摸上去紋路分明的肌理感,還從不同角度泛着不同的光澤,打開裡頭還有淡淡的香氣,原來是裡面櫻花形狀的香片發揮了作用,這是陳予凝的姑姑從香港淘來春節時送給自己的禮物,陳予凝分外愛惜把自己的積蓄都藏進裡面,讓它們安穩地做上春秋大夢。越數着手裡頭的鈔票越失去自信,這離去世界盡頭的海還遠着呢,陳予凝大字重重砸到床上,越回想越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世界上怎麼會有像自己這般愚笨的人?不上學學做生意,那一堆堆的書比鑽頭還厚,裡面的字文比外星文還難理解,陳予凝翻個身開始自顧自地演了起來,别人找自己買木頭,木頭怎麼賣?多少錢一斤運輸路線選哪個路費怎麼選,越演越鬧笑話,不禁引得自己哈哈大笑。
“陳予凝大半夜又發瘋了是吧,幾點了你不睡别人以為鬧鬼呢隔壁瘋人院麼都沒你笑得大聲。”曹月琴在房門外朝着裡屋說。
陳予凝趕緊捂住嘴巴假裝關了燈,被子一蒙頭又在裡面開始算起賬來。
曹月琴見兩個女兒房間都沒了動靜,才蹑手蹑腳走進陳安泰的房間。兩人分房已經十多年了,外人看來的曹月琴潑辣刁蠻,嘴巴很毒街坊領居無不得罪幾乎都被罵得無法還口,小錢小利斤斤計較,若有過節仗着沒有文化滿口粗言爛語吓唬别人,隻有在陳安泰面前的曹月琴才頗有中國傳統女人“賢良淑德”的優良品德,那叫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百依百順,剛過門時落下的渾身傷疤老來表面好透誰料滲骨難耐,陳安泰外表知書達理,背地卻打人如此狠毒,兩人都好似有兩幅皮囊,果真人不可貌相。
昏暗的燈光之間,傳來兩人模糊的隐語。
“真這麼打算嗎?”
“你少管。”
“可她……畢竟……”
“我知道,我考慮過。”
“真不打算告訴她嗎?”
“我說過了。”
“可她總會有知道的那天呀!”
陳予凝起夜時經過走廊恍惚裡聽見了什麼,她内心咯噔一下,充滿了不安。
她匆匆回到房間,偷偷打開台燈拿起了這幾天收集的一沓報紙,她看着上面刊登的則則招租、轉賣、店鋪廣告,發現人們無時無刻不再為着自己創造機會,能達成目的的人總是會見縫插針,堅持不懈,她開始收集着每一家木材廠、建築材料公司、商貿公司等等可能有機會的地方,像挑選琳琅滿目的禮物一樣,越規劃越興奮,眼看馬上就能逃離。
這段時間陳予凝在跟随陳安泰的過程中學習了不少經商本領,也初識不少同行以及各業商業夥伴,但是這些都給陳予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是大腹便便就是高談闊論,或者虛情假意,裝模作樣,讓她見識到“商人重利輕别離”這句話的現實意義,陳安泰在外左右逢源、笑臉相迎的樣子讓陳予凝即陌生又厭惡,從小記憶中父親的臉從來沒有笑過,永遠的嚴肅、正經,不苟言笑,使人心生敬畏,自動保持距離,她不屑地看着那一張張扭曲的臉,心生疑問:真得這樣嗎?她一邊在外記錄學習,還不忘在房間對着鏡子練習陳安泰應酬時的笑臉,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越發□□的胸脯,越發纖細的腰部,還有越發豐潤的臀部,看着慢慢褪去的少年氣,她抓住尾根的發絲愣住了,什麼時候鏡子後的芍藥已不在,隻有浦東那邊越發高聳的萬丈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