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分說，“要不你自己回去，董奶奶和叔叔阿姨一定期望你早點回去的，你在家多待一段時間，寒假結束了再回來。我自己一個人沒關系的。”

寒假開始，整個校園突然安靜下來。校園主幹道上的梧桐樹葉子早落盡，粗壯的樹幹裸露在冬天的寒風中。陳分放棄騎車，每日步行往來超市和寝室之間。董铮與她每天晚上要打一個小時以上的電話，白天也會不時發短信。

就董铮這樣整日捧着手機按來按去的樣子，董奶奶心理哪裡會不明白。這個對人對事冷漠的孫子談戀愛了。董奶奶也不迂回，問，“女朋友是你大學同學？”

董铮一愣，反問，“奶奶你怎麼知道我有女朋友？”

董奶奶斜眼看他手中的手機，說，“你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董铮也不否認，點頭說，“是有女朋友了。”卻也不否認是大學同學。他的計劃是待與陳分的感情穩定後，到大三大四再告訴雙方家長。他倒不擔心陳分家裡的态度，隻是他清楚自己媽媽的個性。

他媽媽，王瑤女士，是個心氣非常高的人。憑着一股不服輸向上爬的心氣，從鎮醫院普通醫生，一路幹到市醫院，付出的精力和時間，不是常人想象。

以董铮的判斷，王瑤女士絕對是看不上陳分的家庭的。但這個也無所謂，隻要是他喜歡，隻要他以後足夠強大，不用依靠家裡，他要選擇什麼樣的伴侶，那就是他自己說了算。

董奶奶看董铮不自在的樣子，隻說了一句，“談戀愛後花銷就多了，錢夠不夠用？奶奶以後每個月支持你一點。”

“夠用的，峰亮的實習工資挺多的。再說-----”他仰頭笑得甜蜜，“那個女孩子挺好的，老是不許我給她花錢。”

董奶奶笑着點頭，“那好那好。好好待人家。”

董铮放下手機對董奶奶說，“我談戀愛這事，您不要跟我爸媽說。我想以後自己對他們說。”

董奶奶應好。董铮現在看來好像很認真，可年輕人的感情，沒有定性，她那個兒媳，對人對事太過認真謹慎，容易給這事上高度。

董铮晚上關在房間和陳分打電話，“奶奶知道我談戀愛了？”

陳分心到嗓子眼，“怎麼知道的？”

“我一天到晚給你發信息，她猜到的。”

陳分屏住呼吸，問，“那奶奶怎麼說？”

董铮笑嘻嘻，“奶奶讓我好好談戀愛，還要給我錢支助我呢。”

董奶奶一直都是這麼好的人，陳分想，她輕呼一口氣，問，“董奶奶知道是我的時候，是不是很吃驚？”

董铮沉默了一瞬，選擇實話實話，“我沒告訴她是你。”

又是幾秒的沉默，陳分不敢讓這沉默延續太久，故作輕松地說，“這樣也好，我們都還是學生，要以學業為準呢。”

她聲音又拔高一點，說，“明天超市開始放假，今天老闆給我發了個紅包，裡面有兩百塊錢呢。”

董铮本想說說他關于他們兩人未來的計劃，但好像時機已經過去，算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于是他順着話題問道，“那這兩百塊錢你打算拿來做什麼？”

陳分說保密。

一說保密，董铮就知道與自己有關，不再追問。

陳分一直想送董铮一個貴重點的禮物，隻是一直沒想到能送什麼。

到除夕，學校組織留校過年的學生吃年夜飯。輔導員問陳分為什麼沒回家，荷川距離江城也不到一百公裡，交通發達，沒有理由不回去過年。陳分推說家長在外打工，回去也沒人。

陳分順勢問輔導員助學貸款的事項。輔導員也知道她一直在超市打工，明白她經濟上困難，讓陳分寒假後去他辦公室拿貸款資料，甚至保證說，隻要申請，一定能通過。

能申請上助學貸款，以後隻需要賺生活費，陳分的經濟壓力暫時減輕一大半。給董铮買禮物的預算，又可以多一點。

陳分年夜飯吃得安心，卻不知道春旺鎮陳家兩兄弟吵了一大架。陳分年初一睡了個懶覺，到中午被董铮的來電吵醒。他說陳志文找他，問是否有陳分的聯系方式，董铮給了他們陳分寝室的電話号碼。

“他們說不定馬上會打電話給你，你上大學以後一次都沒有聯系過他們嗎？”董铮在電話裡問。

陳分因為接到董铮電話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剛好寝室電話響，陳分順勢挂了董铮電話。寝室電話響了好幾次，陳分窩在床上就是不下去接。接了又能說什麼呢？爸爸和叔叔找她，也不是為了關心她吧？

董铮一家年初一一早回到春旺鎮，左右鄰居紛紛上門拜年，其中就有有子萬事足的陳志文一家。陳志文先是說以後他兒子要能考到江城讀大學，能有董铮的一半，他這輩子就知足了。有人打趣說，他女兒也考去了江城的好大學。陳志文不出聲，孫靜趕忙說，“那孩子還是親自己的爸爸媽媽，過年也不回來。“又問董铮是否有陳分的聯系方式，說，“那孩子去了江城以後一個電話都沒打過回來，我們是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她有志文的手機和家裡的電話号碼啊。我們忙生意，小孩子事也多，這過年了，我們想關心關心她，連人也找不到。”

董铮寫了電話号碼給陳志文，又回二樓給陳分打電話。挂了電話到一樓，陳志文一家已經離開，春旺街八卦王王嬸正對董奶奶口沫橫飛述說昨晚陳家兩兄弟的大戰。

除夕夜，陳志文一家還是如往常一般到陳志勇家吃年夜飯。待一家三口到了河堤街，陳志勇才發現陳分沒有一起來。而陳志文也才發現，陳分沒有回陳志勇家。本來因為陳分花費問題吵過架心生嫌隙的兩兄弟，又因為陳分大吵一架。

陳志勇罵陳志文将陳分過繼以後不聞不問，就連大學學費和生活費也是他給的。這話一出，陳志文還未出口，孫靜說，“陳分心裡就沒有認我們做爸爸媽媽過，過繼五年，就沒有叫過我們一聲爸爸媽媽，我們還出了五年的學費生活費，這錢我們現在也不要了，她還是你們的女兒。”

李淑琴心中雖震驚，讓她震驚的不是陳分沒有叫過陳志文爸爸，而是陳分的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居然是陳志勇出的。一來心疼錢，二來她想到還不知道陳志勇背着她還亂花了什麼錢。但關鍵時刻她還明白要一緻對外，她說，“當初是你們要過繼的，現在派出所記錄的你們是陳分的爸爸媽媽。”

孫靜等的就是這句話，“那過完年我們去派出所把關系改過來。”

李淑琴啞然了。幾個大人都沉默了，飯桌上火鍋咕噜咕噜冒着泡，是陳分喜歡的胡蘿蔔牛腩。李淑琴記着陳分喜歡吃豬肝，喜歡吃胡蘿蔔炖牛腩，但微小的細節，并不代表她對陳分有毫無保留的母愛。

陳志文和孫靜走後，陳志勇一家人坐下吃剩下的年夜飯。除了火鍋裡的牛腩，其他菜都凝結了一層白色的油脂，李淑琴幹脆全部倒在火鍋裡一鍋炖。陳傑夾了塊牛腩，說，“不知道分分現在在幹什麼？她一個人在學校過年吧。”

這話一出，李淑琴心中更是煩躁，她語氣尖利，“你是她哥哥，你就從來沒有聯系過她？”

陳傑不出聲。他忙着談戀愛，他還對陳分有幾分愧疚，他捂着耳朵對陳分的處境視而不見。

一家人沉默着吃完年夜飯，春晚也沒心思看。待回到卧室，李淑琴忍不住責問陳志勇給陳分錢的事情。陳志勇說，“她是我們的女兒，陳志文和孫靜能狠心不管，我們不能不管。”

頓一下繼續說，“志文現在有了兒子，再也不肯給陳分花一分錢，就算他肯，孫靜也不肯。幹脆，把分分認回來吧。”

這幾年陳志勇做了領導，李淑琴輕易不會反駁陳志勇的話。她隻說，“傑傑馬上大學畢業，要在江城給他買房子娶老婆，小寶才幾歲，以後花錢的地方也多。”

陳志勇說，“分分再過三年就讀完書出來了，我們又不是沒有那幾萬塊錢學費，等她讀完書，她會孝敬我們的。”

李淑琴不出聲了，她明白了陳志勇的意思，隻負責陳分讀書的費用，以後出嫁的費用可給可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