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铮放學騎車回到家門口,對面陳叔叔家門口站滿了人,好奇地看了幾眼,走進家門。奶奶在後院收衣服,看到他後說,“今天對面陳叔叔家請客,晚飯我們去陳叔叔家吃。”
董铮問,“陳叔叔家為什麼要請客?”
“陳叔叔從親戚家過繼了個孩子,今天辦過繼酒。”
董铮了然地點頭,陳志文求子是春川巷多年來經久不衰的話題。陳志文隻比董铮的爸爸董禮小兩歲,董铮今年已經十四歲,陳志文求子,至少求了十年以上。陳志文三年前娶了第二任老婆孫靜,第一任老婆當然是因為不能生孩子而離婚的,那個時候巷子裡八卦的主題是沒孩子到底是陳志文的問題,還是第一任老婆問題。
而現在,很明顯,大家都知道是陳志文的問題了。
春川巷是一條長約兩百米的巷子,算是春旺鎮的富人區,每家每戶都是兩到三層裝修精美的小樓房。巷子大概寬二十多米,透過窗戶,董铮能看到對面陳志文家的情形。
到飯點,陳志文挨家挨戶地請鄰居們去他家吃酒。寬敞的堂屋錯落擺着四張方桌,董奶奶和董铮被安排在靠門的那桌。酒過三巡,充當司儀的鄰居帶着個少女走進來,董铮随衆人看過去,眼熟,定睛再看,是陳分,他的同班同學。
她穿着一身大紅的織針外套,藍色的牛仔褲,衣服簇新,腳上是一雙雪白的運動鞋。
董铮身邊的李婆婆對同桌的徐婆婆小聲嘀咕,“怎麼過繼個這麼大的孩子,還是女孩?”
徐婆婆悄聲道,“陳志文大哥家的孩子,那家就兩個小孩,大的是個兒子。”
李婆婆點點頭,“難怪。”
董铮再去看站在條桌前的陳分,她雙手緊張地抓着衣服的下擺,縮着肩,木着臉任由司儀推着她走到主桌前。先是陳志文和孫靜給祖宗上香祭拜,陳分在司儀的教導下,也跟着跪下去,跪拜中露出鞋底,新鞋還未沾一絲灰塵。
祭拜完祖先,陳分接過司儀手中的茶,奉給陳志文和孫靜,司儀大聲道,“來,請爸爸媽媽喝茶,以後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孝敬父母。”
陳分聲如蚊蠅,叫了聲,“爸爸媽媽,喝茶。”
孫靜眉頭一皺,很快舒展,大聲說,“這孩子膽子就是小。”
司儀笑着對陳分說,“大點聲,讓大家都聽到。”
陳分又喊了聲,“爸爸媽媽。”這次聲音大了些,董铮聽到了聲音中的顫抖。
衆人笑,說,“這就對了。”
陳分又向坐在主桌的陳志勇和李淑琴鞠躬,她滿眼淚水,胡亂地用袖口擦眼淚,擡起頭。
司儀說一句她重複一句,“大伯大嬸,謝謝你們的生養之恩。”
陳志勇囑咐道,“以後聽你爸爸媽媽的話。”
陳分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陳志勇開玩笑說,“你這是要到新家過好日子了,開心得哭了。”
衆人又大笑。
酒菜是好吃的,董铮很快吃飽,透過人群看陳分。她坐在陳志文和孫靜身邊,孫靜不時給她夾菜。
陳分其實一點都吃不下,可她不敢開口,硬逼着自己吃完了孫靜夾給她的。
宴席結束,客人告辭離去。陳分站在陳志文和孫靜中間送客。她看着陳志勇和李淑琴對他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二叔家她以前來過好多次,可唯獨這一次,這棟還算熟悉的房子讓她感覺空寂而陌生。宴客後的客廳和廚房一片狼藉,陳分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陳志文出聲阻止她,“分分,你去洗澡看電視吧。這裡我和你二嬸,嗯……你媽媽收拾。”
陳分手上停下,嗫嚅道,“我能做的,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做的。”
陳志文擺擺手,“不用你,你去洗澡。今天忙一天,要是不想看電視就早點睡覺。”
洗完澡回到二樓的房間,房間比她以前的房間大一倍不止,靠窗放着一張書桌,書桌旁是一扇門,通向陽台。
如果是在家裡,這會她應該還在洗碗打掃衛生。
陳分坐在床沿發了會呆,拿出書本,在書桌前坐下。她撕下台燈開關鍵旁的标簽,台燈是新買的,床上的被套是新的,衣櫥裡還有好多件新衣服。因為過繼,陳分終于在不是新年的時候擁有了新衣服,可她早就過了有新衣服就開心的年紀。
次日鬧鐘響,陳分睜開眼,關掉還在響的鬧鐘。到一樓,陳志文和孫靜的房間門關着,兩人還在睡。洗漱完,關上大門,陳分往學校走。
春川巷走到盡頭,右轉,是一條将近百米的小巷。小巷兩邊砌着一人高的紅磚,穿過小巷就到了春旺鎮的主幹道上。
走到一半,身後超過她的自行車上有個熟悉的身影,陳分認出是班上的第一名董铮。原來董铮家也是住這個方向。
越接近學校,陳分腳步越快,待她小跑着到達校門口,早自習的鈴聲剛好響起。她遲到了。
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教室門口,班主任李雪已經在教室内。陳分熟練地站在教室門外,從書包裡掏出語文課本,遲到的人站在教室外早讀是李雪定的規則,無人能違反。
李雪從教室出門,看到門口的陳分,皺眉問,“陳分,你怎麼又遲到了?”
陳分幾次張嘴,最終還是眼看地面,不語。她想說她沒有又遲到,開學兩個月以來,她隻遲到過一次。可她就是鼓不起勇氣替自己辯解一句。
李雪看她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就生氣,再開口語氣嚴厲三分,“去最後一排站着去,不要站在這裡丢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