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這莊嚴肅穆的陳設,在沈若瑜看來倍感壓抑,“殿下,我已經想好了,隻要你同意和離,我便死遁,我相信以你的雷霆手腕定能讓東宮之人守口如瓶,屆時對外宣稱太子妃染病身亡,自是無人起疑。
你也知道,我自幼長于揚州,外家從事商賈,那裡才是能被我稱之為家的地方,那裡才是我的根。我生性散漫,對京兆沈氏這一族無甚感情,自然也不會在乎家族榮耀,更不會在乎皇族與世家大族之間的利益牽扯。若你還想與京兆沈氏聯姻,我還有位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可是實打實的貴女,不僅精通詩詞歌賦,還知書達禮,想來配你更為合适。”
謝懷璋卻道:“克己複禮為仁,你既嫁于孤,孤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對你擔負起應有的責任。若孤同你和離,這不合道義。此外,孤自是知曉,你為擺脫太子妃這個身份,是為追尋你的商賈之道。但你可否想過,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從夫,負責掌管後宅之事;而商賈乃男子之事,未有女子從事商賈。若你平凡因此抛頭露面,恐遭人非議和恥笑,名節不保。”
沈若瑜再次轉過身來,她對上了謝懷璋那雙狹長的眼眸。
她的眼中閃爍着熾熱的光芒,語氣越發倔強:“殿下,我不怕遭人非議,我隻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既欲從事商賈,縱使前路坎坷,我依舊要走下去,這就是我所堅守的道!”
“女子從事商賈,其難度與這個世道對抗無疑。”謝懷璋毫不猶豫朝沈若瑜潑了一盆冷水,斬釘截鐵地說道,“孤不會讓你深陷險境,更不會讓你遭人诟病!”
“可是——”
“沒有可是,孤是不會同你和離的,孤勸你早日死了這條心。”謝懷璋打斷沈若瑜未盡之言,然而話音剛落,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謝懷璋這一聲聲的咳嗽,牽動了沈若瑜心弦。
都說氣急攻心,謝懷璋怕不是被她氣病了?
沈若瑜自是不好再與其争辯,焦急地說道:“殿下,你别氣,都依你!我這就去喚禦醫來。”
沈若瑜匆忙起身,謝懷璋遇刺重傷,今日迎親本就已是強撐,如今和她一鬧,想來這傷隻會更加嚴重,必須盡快讓禦醫看看。
謝懷璋看着沈若瑜手忙腳亂地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亮,虛弱道:“孤沒事。”
語罷,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你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事!”沈若瑜擔憂道,“你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
“你先别急,孤話還沒說完。”謝懷璋再次叫住了沈若瑜,悠悠道,“既然你覺得孤冊子上寫的那些規矩束縛着了你,不如這般,咱們在旁人面前維持一對正常夫妻的樣子,私底下互不相幹。”
“孤會讓掌管東宮内務的各個女官與你盡快接洽,你就是東宮的女主人,孤不會對你所管之事指手畫腳。”
“但你身為太子妃,還是應當飽讀詩書,多學學規矩,不知這樣如何?”
此刻沈若瑜滿心都念着謝懷璋的傷口,哪裡還有心思想這些,一口應承下來:“殿下,這些都沒有問題,你好生歇着,身子要緊。”
謝懷璋輕輕“嗯”了一聲。
殊不知,沈若瑜方踏出寝殿,謝懷璋便優雅地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看着自己胸.前那片暗紅色的血迹,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箭傷的确是疼的,可他過去曾帶兵親征北狄,在那場戰役中,他遭北狄太子暗算,腰間遭受重創,皮開肉綻,如今他腰間留下的傷痕都極為駭人。
若說那才是萬蠱噬心般的疼痛,如今這點疼痛簡直就不值一提。
更何況,箭傷僅為皮肉之傷,并未傷及肺腑,他佯裝咳嗽,怕也隻有傻裡傻氣的沈若瑜才會以為他病入膏肓。
看着沈若瑜慌張地為他去找禦醫,謝懷璋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的嘴角不經意間竟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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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瑜很快将禦醫尋了過來,連帶着東宮諸多下人,也都忙了起來。
太子金貴之軀,雖說遇刺時并未傷及要害,但如今傷口溢出血來,禦醫們便慌了,急忙為謝懷璋換藥,重新止血包紮。
東宮自然是一陣兵荒馬亂。
沈若瑜則在殿内不斷徘徊,謝懷璋四周被東宮的下人們和禦醫圍得水洩不通,她時不時朝看上一眼。
她雖看不清謝懷璋的傷口,但見謝懷璋蒼白着臉,蹙着眉頭,便知道定然是極疼的。
看着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來,沈若瑜越發感到心驚。
若謝懷璋在秋收遇刺之時不救下自己,恐怕如今受傷的便是自己,她素來怕疼,一想到此,她的身子就會有些許的顫.抖。
沈若瑜下意識地走上前去,主動問道:“殿下的傷勢如何了?不知本宮可能幫上什麼忙?”
禦醫恭敬回道:“太子妃娘娘的好意,老臣心領了。但如今臣已為殿下換好了傷藥,娘娘隻需好好照顧殿下便是。”
沈若瑜颔首,見禦醫提着藥箱要走,想起方才禦醫似乎隻顧着為謝懷璋換傷藥,而謝懷璋在自己面前急劇咳嗽的模樣,有些擔憂。
是以,她破天荒地問道:“大人且慢,方才本宮見殿下咳嗽得厲害,能否勞煩你再幫殿下瞧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