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瑜藏在衣袖中的手微頓,脊背亦情不自禁地挺立了起來。她的腦海竟有片刻的空白。
難不成謝懷璋早已暗中洞察到她的一切謀劃?
若真是如此,那今夜,她怕是注定要被謝懷璋壓上一頭了。
心底的不服氣頃刻間油然而生,但卻恰時地讓沈若瑜的心緒稍微平複了些許。
沈若瑜突然意識到,許是她“做賊心虛”了,畢竟,她将這瓶迷.藥隐藏得很好,在此之前,從未在旁人面前用過。除非謝懷璋有穿牆視物之能,否則他定不會察覺到這瓶迷.藥的存在。
是以,謝懷璋極有可能是在詐她。
想到此,沈若瑜微微松了口氣,心口堵着的那塊巨石算是落下了。
沈若瑜不急不緩地從喜服的大袖中緩緩伸.出一雙纖細而又白皙的手,很自然地掀起蓋頭,又将手無辜地朝謝懷璋攤開,睜眼說瞎話道:“殿下,我方才隻是有些畏寒,手有些冰涼,便放到袖中捂暖和些。”
其實沈若瑜不算說謊,京都秋日裡晝暖夜涼,夜半之時寒氣更是深重。太子妃的喜服雖華貴非凡,但卻中看不中用,夜裡更是毫無禦寒之效,是以,她的手确實有些寒涼。
夜風從樹梢間劃過,吹落了幾片杳無生機的黃葉,緊接着又吹起了屋檐下的清心鈴。枝葉飄落之聲與鈴铛低吟之聲交錯到一塊兒,這是一個格外靜谧的夜晚。
謝懷璋的目光沉沉地落到沈若瑜那雙秀巧的手上,默了一瞬,他又忘了一眼此刻正打開着的窗棂。
随即,謝懷璋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将窗棂輕輕地合上,就此擋住了寒風的來襲。
“孤以為,你又偷吃小食。”謝懷璋道,語氣間似乎有些掩飾不住的失望,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憤恨。
沈若瑜坦然一笑:“怎會?我還是很守規矩的。”
沈若瑜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俏皮,還特意拉長了尾音。
當然,是否真的守規矩,兩人都心知肚明。
其實謝懷璋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沈若瑜以往在書院進學之時,嘗嘗在課上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吃零嘴,偏生總是能被謝懷璋瞧見,這時謝懷璋會毫不猶豫地給她遞來一記眼刀。待到散學後,還會對她“耳提面命”:“你這般不合規矩,以後莫要如此。”
今日,沈若瑜本也想帶些零嘴的,但出嫁之時身邊太多貴女,王氏亦在她的身邊,絲毫沒有給她在衣袖中私藏零嘴的時機。
現下想來,她竟有些慶幸今日沒能私帶零嘴,憑借她對謝懷璋的了解,謝懷璋向來吹毛求疵,就愛抓着她這些小細節不放,若她真偷吃了小食,隻怕他今晚就能以此為由狠狠“說教”她一番,連帶着今日她戲弄他一事,兩筆賬一塊清算。
喜燭搖曳,謝懷璋仿若從壁畫中走出的谪仙,他的臉掩映在昏黃的燭光下,忽明忽暗,讓人看不真切。
他依舊站在不遠處,細細打量着沈若瑜,悠悠地說道:“今夜乃洞房之夜,勞煩太子妃為孤更衣。”
沈若瑜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與謝懷璋本是互相都看不順眼的死對頭,成日裡掐來掐去,她能深刻地感受到謝懷璋對這門婚事的不滿,而此刻,謝懷璋竟還想與她共赴雲.雨?
沈若瑜的心再次警惕了起來,人若反常必有刀,謝懷璋又在醞釀些什麼?
難不成,這個禽獸走投無路之下竟想要在床笫之上壓上她一頭?
沈若瑜被自己這異想天開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看着漏刻中的沙粒在一點一點地流逝,登時覺得,為避免夜長夢多,她最好盡快找個機會近謝懷璋的身,将迷.藥撒到他的面前,讓他一覺睡至天明。
而為其更衣之時,便是絕佳的時機!
若她能在那時将迷.藥下下去,那不論謝懷璋今夜再如何詭計多端,他都得向她低頭。
想到此,沈若瑜頓時心情極好,緩緩起身,向謝懷璋走去。
她看着謝懷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心中很是不屑,她倒要看看謝懷璋待會兒還怎麼嚣張!
沈若瑜朝着謝懷璋微微笑了笑,雙手繞過謝懷璋勁瘦的腰肢,佯裝出一副欲解其腰封的樣子來。
然而,下一刻,她便趁着謝懷璋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将袖中裝着迷.藥的小金.瓶打開,這時她隻需趁着謝懷璋不備,用力一撒,瓶中的迷魂散便能盡數撒到謝懷璋跟前。
而她早已吞下解藥,是以屆時隻會有謝懷璋一人暈倒。
沈若瑜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她有些雀躍。
然而,就在沈若瑜正欲将迷魂散撒向謝懷璋時,謝懷璋卻身形一動,擡手輕柔地将她的碎發撩至其耳後。
謝懷璋這突如起來的舉動将沈若瑜吓了一大跳,害得沈若瑜手中的金.瓶險些掉到地上。
沈若瑜握着藥瓶的手緊了緊,她必須立即行動。
然而,就在沈若瑜轉身正欲将迷.藥撒向謝懷璋時,她的手臂卻正巧與謝懷璋堅實的手臂狠狠地碰在了一起,“啪”的一聲,小金.瓶從她手中飛出,應聲落地。
而這時沈若瑜才發現,謝懷璋的食指和中指并攏,他竟想趁着為自己撩碎發的時機神不知鬼不覺地點下自己後腦勺的睡穴。
寝殿内霎時間鴉雀無聲,寂靜得仿若能聽聞銀針掉落的聲響。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陰謀在此刻雙雙敗露,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尴尬。
“你這是做甚?”謝懷璋和沈若瑜異口同聲地開口。
話雖這般問,但是兩人早已心知肚明,各自皆心懷不軌。
沈若瑜算是明白了,謝懷璋哪裡是想真的同她洞房花燭,分明就是想要以讓她更衣為借口,引她近身,以便他能趁她不備點中她的睡穴,讓她在今晚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