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方才還說她同闵元縣主年歲相仿,目下态度出現了明顯的偏袒,明面上捧贊她,實質上是要捧殺她。
闵元縣主趾高氣昂地道:“是啊,我說話就是這樣的,不像是某些人,沒長眼,不看清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吃着碗裡瞧着鍋裡,不擇手段就将聞舟哥哥得到了。”
——聞舟哥哥?
闵元縣主當着她的面,以這樣親昵的口吻,稱呼她的夫君,饒是沈春蕪再遲鈍,此刻也聽出了一絲端倪。
闵元縣主對她的敵意,不是因為她的出身,而是因為盛轼。
關于闵元縣主針對自己這件事,沈春蕪并不氣惱,比起在诏獄所遭受的一切,對方口頭上的折辱,就如隔靴搔癢。
沈春蕪淺然含笑,靜靜地聽着闵元縣主的各種挑刺。
結合衆妃無意間透露的各種消息線索,她逐漸捋清了一件事。
原來,闵元縣主傾慕襄平王久矣,将少女心事告訴給仲太後,仲太後疼孫女心切,想要讓楚帝給二人賜婚。
但盛轼天生反骨,一回京就娶了她,生米煮成熟飯,讓仲太後根本無計可施。
盛轼這樣的做法,相當于拂了太後的面子。
闵元縣主因此生了嫉恨之心,處處針對沈春蕪。
哦,原來隻是這樣。
沈春蕪忽地起身,慢慢地行至闵元縣主面前,揚起了手。
衆人以為她要扇巴掌,太後見狀,正要斥責她一句放誕無禮。
讵料,沈春蕪倏然握住了闵元縣主的手:“你如此喜歡王爺,不如這王妃的位置,讓與你如何?”
闵元縣主瞠目結舌,有些發懵:?
沈春蕪慢慢紅了眼,顫聲道: “我今晝醒來,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問侍婢,侍婢說是王爺昨夜将一些不聽話的人,抽筋剝皮,做成美人燈,挂在了廊下。王爺見我醒來,還邀我一同欣賞……”
在滿堂的岑寂之中,沈春蕪一晌流淚,一晌緩緩地說:“我被王爺折騰得要犯病了,身上都是傷。”
話及此,她有意捋開袖側一角。
闵元縣主朝下望去,果真看到,沈春蕪雪白的胳膊上,皆是觸目驚心的淤青。
她心悅襄平王,但沒料到,對方竟是如此不懂憐香惜玉之人。
萬一自己真當了王妃,那豈不是也落入同沈春蕪一樣的下場?
闵元縣主挑刺的話咽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口。
太後、皇後和一衆嫔妃見狀,亦是梗了一梗。
沈春蕪在襄平王府過得如此水深火熱,這是她們不曾預料到的,此番若是再刁難,倒顯得仗勢欺人。
太後眉心微蹙,心中有了計較,不着痕迹地給長公主使了個眼色。
長公主很快悟過意,對沈春蕪安撫道:“明潇不懂事,她的話你莫要往心裡去,跟王爺好好過日子才是真,王爺此番立下赫赫功勳,不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你的。”
皇後見狀,頗為心疼,将沈春蕪招攬了過來,吩咐老嬷嬷拿了一些治傷的藥膏,讓沈春蕪拿回去。
沈春蕪紅着眼,跪膝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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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下朝後,楚帝屏退衆臣,單獨将盛轼留下。
楚帝壓抑了很久的情緒此刻爆發:“逆子!誰允許你把狗帶入宮裡來的?!”
“王妃身體孱弱,加之常有人刁難,縱使有了委屈,也不願說,”盛轼負手而立,淡掀眼睑,“我若不護她,誰來護?”
楚帝一噎。
本以為盛轼會用那種嗆死人的态度說話,但今朝,他卻沒有。
楚帝沉默晌久,道:“你對沈家女倒是上心。”
罷了,沈家的人全死光了,沈家女一介弱質女流,倒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這時,禦前總管蘇迩入内,将慈甯宮的情況通禀了一遍。
聽到沈春蕪想要将王妃之位禅讓給闵元縣主,楚帝有些忍俊不禁,揶揄道:“盛聞舟,你對沈家女上心,可人家未必領你的情。”
蘇迩聞罷,冷汗潸潸,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戰戰兢兢地瞧着活閻羅的神态。
盛轼面上沒有什麼波瀾,僅扯了扯唇角:“很好,繼續說。”
蘇迩遂繼續道:“王妃哭訴王爺時常吓唬她,昨夜将人抽筋拔骨,用人皮做了美人燈,挂在廊檐下,王妃吓得幾乎要犯病了。”
盛轼:“……”
沈春蕪有這等口才與想象力,怎的不去編話本子?
他被氣笑了,道:“還有呢?”
蘇迩摸不準襄平王的喜怒,繼續道:“王妃還說您不懂憐香惜玉,昨夜折騰她許久,她身上都是傷,無一處是好的。”
楚帝聽完這些,道:“看不出來啊,你還如此還重.欲。”
盛轼:“。”
他昨夜确乎是吓唬了她,但沒有做實質性的事情,反倒被沈春蕪親了鼻子又親了嘴唇。
他沒有尋她算賬,她倒是膽子大了,敢這樣一本正經地編排他。
好,好得很。
楚帝見盛轼沒有出言反駁,遂是當了真,苦口婆心地奉勸了幾句。
盛轼的神态淡到毫無起伏,極其敷衍道:“嗯。”
這一件事告一段落,楚帝轉了話頭,聊起軍政之事。
适值午時牌分,盛轼仍舊峻拒了楚帝宮中用膳的提議。
他直接去慈甯宮接沈春蕪。
趕巧,沈春蕪這時候同燕皇後、仲太後等人一同出來。
未走幾步,燕皇後對她說:“七殿下來接你了。”
沈春蕪有些驚訝,她與盛轼約好是在皇宮門口見的,如今他怎麼親自來接她了?
她感到有一絲不妙的預感。
行至盛轼近前,剛想盈盈行禮,哪承想,他居然把她打橫抱起來。
一衆嫔妃的驚呼聲遙遙傳來。
沈春蕪沒反應過來,回過神時,人已經被抱入馬車。
“王爺……”
下一息,她的身體被放倒在車廂内的氈毯上。
盛轼的吐息近在咫尺,話辭危險,氣場壓迫。
“沈春蕪,本王好像對你太過縱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