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暗室的火大概是撲滅了,出入的差役提着水桶路過,時不時對他翻個白眼,想必心裡早已罵罵咧咧。
理了幾番信件,終于有人來報趙大人到。
坐在門檻的趙玉樓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披着灰色披肩的趙子矜快步走來。
剛入夏的晚上不再寒冷,可他覺得兄長渾身蒙了一層不知從哪兒來的冰霜,面龐冷峻,看着他的雙眼漠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少卿大人。”趙玉樓颔首。
差役自然分開兩側,為趙子矜讓開了中間的道,一個個都低着頭,但又身姿挺拔,手搭刀柄上,頗具威壓,雖然比起大理寺的還是差了點。
趙子矜在他身前站定,沒說話,隻伸出手,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趙玉樓将密信恭敬奉上,還未松勁,手中物什便被猛然抽走,他一愣,默默收回手。
趙子矜大緻翻完,低着嗓音問,“還有什麼?”
“書房内藏有暗室,裡面布有機關,過了那關後面便是間小屋子,擱了四個箱子,裡面都裝了些金銀珠寶,再有就是這些信了。”
趙子矜擡眼看他,“沒了?”
“沒了。”
“好端端的,暗室怎麼會起火?”
“是我無能,沒能解開機關要術。”
趙子矜冷笑,“不知幾時你竟學會了謙虛。”将信件交給跟在身後的鄭提官,轉而對着衆人朗聲道,“家弟是奉我命令協同查案,不想他這麼冒失,沒跟各位說清楚,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底下人面面相觑,有人說,“大人言重了,是我們不懂事。”
趙子矜又安撫了幾句,安排好一切後,便令他們散了,自己也被打發走了,隻是走前留下一句聽起來寒意十足的警告,“回去安生點,等我親自審你”。
趙玉樓光明正大随衙役從裡邊出來時,一眼就看到躲在樹後邊做賊似的路至,後者一臉驚喜朝他撲過來,近了些臉色突然一變,大驚道,“您受傷了?”
趙玉樓不置可否一笑,用扇子抵住他,“我的桂花糖糕呢?”
路至趕忙從懷裡掏出來,解開麻繩,一層層撕開油紙,整整齊齊躺着七塊嫩白糕點,可惜由于擠壓的緣故,上面一層淋了桂花蜜的桂花碎沾的到處都是,“那老婆婆說,還是剛出鍋熱的好吃,而且包起來會壞了模樣,讓您下次自己去買,趁熱吃。”
“怎麼缺了一塊?”
路至小心翼翼瞟他一眼。
趙玉樓失笑,“說啊,怕我不讓你吃?我哪兒這麼小氣。”
路至真咽了口唾沫,卻趕緊搖搖頭,“不是我,是位姑娘,她好像猜到了我在等您,讓我去門口等,說您一會兒就出來了,臨走時順了一塊桂花糕,我這才把它藏在衣服裡。”
用指頭想都知道是誰,趙玉樓想象着那個場面,若不是地方不合時宜,他真想大笑兩聲。
路至不理解這有什麼可高興的,剛想問嘴裡就被塞了一塊桂花糖糕,把他的話都堵住了,軟糯香甜,屬于桂花濃郁的清香撲鼻而來,比佘姨娘做的好吃的不止半點兒,路至瞬間感慨一聲,怪不得人家生意好。
趙玉樓慢慢包好,系好繩結,回頭看了眼忙碌的王府,才道,“回罷。”
回去後的兩日一如往常,不是在與趙修恒舞刀弄槍,就是自己一個人舞刀弄槍,畢竟趙修恒還有課業,與其他府邸的公子切磋練習,比起自己來,更像個大忙人。
趙玉樓刑傷好後也沒再硬往趙桉身前湊,因着那幾句話,本意不太想他老人家太過為難,但他卻知道,心結不除,父子親情永無轉好的可能,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難道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二哥,怎麼樣,我進步了沒有?”趙修恒火急火燎跑過來,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興沖沖問道,耀眼得比這日頭還猛。
趙玉樓收回死氣沉沉的臉色,半個身子懶懶靠着藤椅,仔細想了想說,“很厲害,你已經不用我點評了。”
自從上回家法後,他們再也沒一同去過校場了,往往是趙修恒主動來宿林園尋他。
聽聞此言,趙修恒洩了氣地坐下,給自己倒杯茶,“可我還是打不過你。”
“你是要上戰場的将軍,跟我比作什麼?路數都不一樣,深谙兵法才最要緊。”趙玉樓指了指石桌上琉璃碟上擱置的三塊桂花糕,“嘗嘗那個。”
趙修恒嫌棄地看一眼,不過還是拿起一塊放嘴裡咬一口,“二哥你放幾天了?有點硬。”但還能吃,還挺好吃。
趙玉樓眯着眼睛說,“專門給你留的,誰讓你今天才來。”
趙修恒噎得連吃帶喝,眼珠子滴溜轉了兩圈,賊兮兮道,“那其他的留給大哥吧,他今晚回來。”
趙玉樓:“……”
默默躺平,展開圖骨扇蓋在臉上,趙玉樓的聲音幽怨異常,“那我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