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氣像少女一樣善變。
回來才刷了卡進校門,原本淅淅瀝瀝下着的雨突然變大。
蘇棠原本想拿手裡的西裝外套擋一擋,但那厚重得獨特質感時刻都在提醒她,——這東西很貴重。
想了想還是收緊抱在懷裡,一頭紮進雨霧。
慌慌張張跑到宿舍的時候,已經被徹底淋成了落湯雞。
剛一進門,她就從玄關處的穿衣鏡裡看到自己的落魄模樣。
身上的白色襯衫變得濕透,下面的粉色内衣在鏡中若隐若現,連輪廓都看得清晰。
這衣服質感輕薄,那下午她上他車時.......
蘇棠臉一下爆紅。
意識到在車上時為什麼對方一而再的要給她遞外套,又想到自己那不知好歹的拒絕,一下五指抓地,尴尬的楞在鏡子前,臉頰一陣接一陣的熱浪。
她呆了兩秒才回過神去拿衣架,把懷裡的衣服平平整整的晾上去。
撫平褶皺的時候觸摸到西裝内襯口袋。
底下有東西咯着她掌心。
她小心翼翼的摸進去,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來。
一張雙人合照。
大頭貼的款式很複古,像是很多年前的東西,也沒塑封,很幼稚花裡胡哨的配圖,和男人的氣質十分不搭,似乎是為了讨好女方陪着一起胡鬧。
能這樣放在貼近胸口心髒的位置,應該是很特别的人。
能讓那樣的男人如此珍視,是什麼樣的女孩呢。
蘇棠盯着照片發愣,心裡有些泛酸。
宿舍的黯淡燈光昏昏暗暗的照,她楞站在桌前。
回想起男人離别時的臉,油然而生一種朦胧的不真實感,仿佛剛才的見面隻是一場淡薄的夢,春去無痕。
*
視頻剛一接通,簡素芳慈祥的大臉瞬間占滿屏幕。
蘇棠小心翼翼将手機立在書桌上,拿了毛巾邊擦頭邊和她說話,今天不開心的事太多,隻有看到奶奶的時候臉上才有了幾分真切的笑容。
“爺爺呢?”她問。
老人笑眯了眼,“出海去了嘞!估計還有會兒才回來”簡素芳語氣寵溺又怪罪,“放中秋節也不回來,我們都怪想你的!站近點,我仔細看看,我孫女瘦了沒有!”
蘇棠聽話的停了動作,聽話的慢慢靠近屏幕。
“下巴都尖了!最近沒好好吃飯。”簡素芳扁了扁嘴,有些不悅。
蘇棠趕緊狡辯。
“好着呢,就是最近課題重,用心學習去了,等放寒假就會長回來的!”
簡素芳聽了這話更加不開心。
“當初就不愛你學這個什麼攝影,我聽秦詩給我講啊,女孩子家的扛幾十斤重的鏡頭滿山跑,那是男人幹的活兒嘛!”
“奶奶,你别聽秦詩在那給你瞎說,哪有幾十斤重的相機,她跟你說胡話呢!”
簡素芳還是不信,“那到處跑總沒錯吧,看把你累的,又瘦了,多久放寒假,回來爺奶給你補補,最近開漁季,海裡的螃蟹正肥着!你爺爺特意給你留着,沒想到你中秋不回來!”
又提這事,蘇棠倒有些愧疚了。
她拿過吹風機開小檔吹着,慢慢和她唠家常,過了一個多小時才戀戀不舍的挂電話。
她那對名義上的養父母,自從有了親生孩子在外地安家後,連小漁村的老家也很少回,兩個老人不計較,畢竟總有蘇棠陪着,但自從她讀大學走後,卻不免孤單,因此,每周都要雷打不動接一次視頻。
蘇棠挂了電話,慢慢拉開書桌的抽屜,将一個首飾盒小心翼翼的取出來打開。
是一副玉石耳釘,她考上研究生那年簡素芳從她耳朵上取下來送給她的。
她猶豫了一陣,還是把盒子裝進包裡。
....
寄賣行下午的生意寡淡,好不容易來了個客人,老闆立即笑呵呵的迎過來。
看見首飾盒的東西有些驚喜,心裡高興卻又用力壓住,開口就是打壓。
“成色不錯,但是畢竟是老東西,二手貨,價格得打個對折。”
蘇棠頓了頓。
“我不賣。”
男人愣了一下,蘇棠解釋。
“我急用錢,這東西你先報價拿走,然後再定個價,過段時間我攢夠錢再贖回來。”
寄賣行也就是古時候的典當行,現如今換了個稱呼,但買賣的宗旨并不變。
有錢賺,老闆當然樂意。
“那也要定個期限,萬一你不來,我就要賣給别人了。”
蘇棠點點頭應了聲好。
過了會兒,卡裡多了筆滿意的數字,這才放心的走出來。
那相機的賠償款要兩萬多,起初她想過去借,但仔細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有幾個朋友,秦詩雖一貫要好,但總麻煩别人總不好,至于米朵,連她自己都分身乏術。
這錢不少不多,但終究不是個小數目。
将錢給相機租賃的老闆打過去,見對方沒說二話,這才安心的往兼職的棋社走。
路邊,沈逸清正百無聊奈的敲着方向盤等紅燈,偏頭就撞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路邊的寄賣行出來,晃眼一瞧,又走遠了。
沒過多久,他又再次意外。
他進門的時候對方正對着一群學生講課。
模糊的毛玻璃教室,她在明處,而他隐在門外。
女人自信張揚的模樣,與坐在他車内時的拘謹背向而馳。
她換了身衣服,紮着低丸子頭,緊身的松針綠連衣裙,套了件黑色外套,擡手闆書的瞬間,腰間镂空的設計露出底下小片雪白的肌膚,清純中帶絲俏皮性感。
沈逸清眸色微深,轉了眼看向黑闆。
上面畫着一小幅棋局,基礎的入門式,黑子三角圍成一個▽,俗稱空A點,是圍棋入門中最基礎的陷阱——老虎口。
顧名思義,就是棋子在隻剩下一口氣的狀态下,如果貿然進入,就會被對方一口吃掉,會很危險。
這種圍棋中落子後隻剩一口氣的地方就會成為老虎口,要繞着走。
蘇棠幹淨柔和的嗓音在安靜的培訓室慢慢響起,對學生念起一句口訣。
“‘中間三字作虎口,邊上兩子作虎口,角上一子作虎口,不要進去繞着走’。”
話音剛畢,擡頭就撞上一道放肆大膽的目光。
四周突然一下靜靜的。
男人站在門口,兩人的目光就這麼隔空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