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珩,人都是會變的,至尊之位坐得久了,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李元勝感慨良多,曆經兩朝,很多事他都看透,看淡了。
楚雲軒當年的意氣風發他還記憶猶新,而如今的楚雲軒,早已不是當年的青州王了。
“書珩,若是戰事再起,你能有幾分勝算?”
李元勝話題一轉,遞給李書珩一張黃紙,他打開看了,然後瞧着父親那等端肅沉重的臉色,據實回答,“對方兵強馬壯,連五分也無。”
“可這樣的戰事隻會越來越多。”
李元勝搖頭歎氣,才安穩了幾年而已。
“父親……”李書珩一時無言,他又何嘗不知今時不同往日。
當今陛下信奉長生,重用酷吏,任人唯親,苛捐雜稅一年重似一年,再加上天災不斷,四方邊境戰事頻發。長此以往,國勢飄搖動蕩,受苦的還是百姓。
……
月華如水,薄雲如練。
楚雲軒站在臨仙台上,聽着長安宮内傳出的陣陣琴笛之音。
那是李明月和江文山。
夜風吹動,晃晃悠悠在他們身上灑下星斑,如同給李明月的淺白色外袍點染出零碎花紋,星星點點被風繡在披風上,清清透透穿過遙遠黑夜,映在江文山的雙眸。
旁邊是以鼓相和的宗政言澈,其餘六州質子皆圍在他們周圍,把酒言歡。
是少有歡愉的時刻。
“陛下,您看什麼呢?”
中貴人靈均手裡收着披風拾階而上,順着楚雲軒的目光看去,他隻能看見夜空星辰。
“他們好生自在啊,根本不知他們的父親于朝貢一事犯了多大的錯。”
楚雲軒沉着眼睛看他們,然後他轉頭,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中貴人靈均。
“靈均,你覺得冀州王世子如何?”
好似沒來由地随口一問,中貴人靈均卻不敢随意作答。
“回陛下,世子豐姿都雅,是世上少有的君子玉成。”
“靈均,你知道嗎,寡人其實很羨慕李元勝一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每次朝貢,寡人看着李書珩對李明月那般關懷,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這是寡人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也是寡人這輩子都得不到的一切。
憑什麼他們都能輕易擁有?”
若不是燕文純的父親,他怎麼會痛失雙親。
他恨,對北燕的一切都恨之入骨。
“靈均,寡人還是對北燕舊人太仁慈了。”
楚雲軒的聲音平靜,落在中貴人靈均的耳中卻是雷霆萬鈞。
“陛下,起風了,承文将軍還在北辰殿等您。”
“叫承文将軍到臨仙台來見寡人。”
“是,陛下。”中貴人靈均将披風系在楚雲軒身上,然後行禮告退。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中貴人靈均和傳令官擦肩而過。
他的神色驟然間凝重。
傳令官被森冷地夜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即便如此腳下也是絲毫不敢怠慢,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臨仙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啟禀陛下,邊關急報,北方羌族反了!”
“邊關八百裡急報,羌族三萬大軍,已到雁門關外二十裡處!”
楚雲軒接過傳令手中的信函粗略看過,厲目掃過臨仙台上的宮侍。
有剛侍奉不久地小宮侍畏懼楚雲軒的威儀,吓得瑟瑟發抖,不小心灑了手中捧着的茶水。
“不堪大用,拉下去,亂棍打死!”
見小宮侍戰戰兢兢地模樣,楚雲軒眼底流露出一絲厭惡,吩咐暗衛将其處理幹淨。
“再派人去冀州。”楚雲軒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是,陛下。”
西楚七年九月,北方羌族因朝貢一事心生不滿舉兵反叛,西楚守将節節敗退,短短半月時間,羌族三萬兵馬已逼近雁門關。
也是這年九月,羌族首領野利毛壽稱帝,廢西楚年号,建國号元夏,與鮮卑國結盟,雄踞燕雲,虎視西楚。
戰禍既起,再無甯日。
……
光陰流轉,澹澹生煙。
近來十二樓和學堂事格外多,青蓮先生樂的做甩手掌櫃。
蘇珏則是獨挑大梁,忙得腳不沾地。
夜晚,一群人圍在火爐邊吃着羊肉鍋子。
蘇珏沒去湊這個熱鬧。
十二樓露落園内,蘇珏正撫琴的手蓦然一頓。
指下斷弦铮然一聲驚破沉寂,琴弦鋒利如刃,劃過蘇珏的指腹。
琴弦劃破之處,溫熱的鮮血滴落在焦木所制的琴身之上。
蘇珏對此毫無所察,他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天上的星子去看。
“天皇皇,地皇皇,金光照着李家郎。李家郎,哭斷腸,一去彼方要還鄉。”
那個歌謠蘇珏一直沒忘,時常盤旋在他的腦海。
“玉華,夜已深沉,還沒休息?”星光閃爍下青蓮先生敲開了露落園的門,她一眼就瞧見了蘇珏染血的手指。
“先生不也沒休息嗎?”蘇珏收了琴,順手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
“聽到露落園裡琴聲不絕,便知你還沒睡。”
青蓮先生笑着接過茶杯,優雅落座。
“那方士的話你可信?”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從未真正信過這些。”蘇珏沒有正面回答。
“玉華,你真是如此想的嗎?”青蓮先生直視着蘇珏的眼眸,若真是不信,又何必出卦占蔔。
“先生,我信,卻也不全信。”無法直視青蓮先生審視的目光,蘇珏終究還是據實相告。
“那玉華覺得……”
青蓮先生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一慌亂的聲音從園外傳來:“公子!”
“何事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