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倒是不用寒明提醒,淩宙便已經自覺地将“擁抱”二字補充完畢,但寒明半點也不感到欣慰。
他不禁神情微妙地看着淩宙那近在咫尺的眼。
那雙金眸裡從來就沒有人類的感情。每一次淩宙垂眸看來時,都給他一種宇宙大爆炸前的危險靜寂感。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能頂着這樣的氣場說出這麼糟糕的話?!
甚至這還沒結束。
“根本沒什麼愉快與否。”
“無論東域東王宮,還是别的什麼地方,從來都是你在哪我在哪,你愉快我便愉快。”
“聽說擁抱使人快樂。所以寒明,我能擁抱你麼?如果你願意的話,親吻也可以。”
這到底是誰傳出來的謬論?!
而且宇宙意志竟然真的将他所謂的皮膚饑渴症當真了。
隻是看淩宙現在的狀态,有那麼一瞬間,寒明都懷疑真正有皮膚饑渴症的是他還是他眼前的宇宙意志。
說來可笑。他讓宇宙意志人形學會的第一件事,該不會是眷戀他的體溫吧?
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剛才在訓練室外說什麼來着?說我想要什麼都不算貪心是吧?”
半響,寒明勉強斂下眼中的荒謬,爾後扯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假笑道:“那麼我想請你現在、立即、馬上,給我滾遠一點。”
說完他再沒理會淩宙的反應,直接推開他走進了訓練室。
如今他算是發現了,淩宙的順從聽話從來都是選擇性的。
一旦提起離開的話題,這人就開始了間接性耳聾。
此刻留在原地的淩宙确實沒走,他隻是沉默地看着寒明的背影。
他的确是宇宙意志的化身。
自寒明成年的那一天起,自寒明的天賦二次進化以後,寒明就是他的第一優先級,也是他的唯一優先級。
聽說人類喜歡陪伴,所以他生平第一次化作人形陪伴在他的身邊。
周圍的人說他是他的刀刃,他的獵犬,說他從頭到腳都被打上了寒明的印記。對此,淩宙從不否認。因為本就是如此。
從姓名到軀體,從誕生到死亡,他從來都隻為寒明而來。
可是寒明還是不高興。
人類真的喜歡被陪伴嗎?人類被擁抱時是這樣的反應嗎?
淩宙無法理解。
他無數次無法抑制地想要靠近他唯一的人類,可是寒明從來都拒絕他的靠近。
有時候他甚至都不清楚,他和寒明到底誰才是沒有心的那個。
在寒明與淩宙不歡而散時,東王宮主殿的書房内,東曜正神情晦澀地注視着那份寒明所不在意的文件。
這份文件确如寒明所料,裡面記載着他的一些過往。
“7歲,曆時十天逃離北域殺人狂之手,第二天殺人狂自盡獄中。”
“10歲,混入北域雇傭兵飛船,耗時一月完成北域巡航,當日船長親自送他下船。”
“14歲,短暫回歸南域,成為南王宮斟酒侍從。三個月後新王即位,寒明重回北域。”
“15歲,資助某位聲名不顯的畫師,半個月後該畫師聲名大噪。”
“16歲,為落選的藝術生舉辦音樂會,音樂會結束當天對方被知名音樂家收為弟子。”
“17歲,結識西域武器大師學徒,兩個月後西域第一兵器制造者換人……”
而以上這些輝煌履曆,隻是這份多達13頁文件的一小部分而已。
所以整個宇宙才會一邊謾罵寒明的跳槽速度,一邊吹捧他那無可複制的輔佐才能。
但東曜将這份文件單獨抽出,并不是為了回顧寒明那人盡皆知的經曆。
事實上這份文件也并非是誰寫來诋毀寒明,用以向他證明寒明的不可信程度的。
恰恰相反,合力撰寫這份文件的大臣們隻想盡其所能地留住寒明。
趁着東域初定,他們想為寒明舉辦一個全域直播的生日慶典,以此來彰顯寒明的獨特貢獻。這些人怕他不同意,特意列出上面的例子,試圖向他說明寒明的重要性。
連剛來東域一個月的安螢都有人想為其辦歡迎會,何況是寒明?
那個單是臉就勝過千軍萬馬,配上那副又冷又瘋的性格,直接讓人繳械投降的寒明。
半響後,東曜移開了視線。
這份文件根本是多此一舉。因為縱使是他,也早已無法無動于衷。
真正無動于衷的,從來都是寒明。
即便他刻意将與之有關的文件放在他随手可得的地方,寒明卻依舊連看都不想看一眼——顯然,他早已起了去意。打一開始他就不在意東域,更無所謂東域人對他的看法。
想到這裡,東曜無聲嗤笑了一瞬。
他早就知道寒明的三分鐘熱度,也知道他的示好别有用心。
所以他沉默,他忍耐。哪怕他根本不是善于忍耐的性格。
他努力按捺日複一日的掠奪欲,勉力維系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就這麼放任着寒明所有合規不合規的舉動,任由寒明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有時候東曜自己都想發笑,他竟然能忍到這個地步。
而寒明竟然覺得他還不夠克制。
所以在他眼裡究竟誰算克制?那個野狗般圈禁領地的淩宙麼?
念此,東曜嗤笑更甚。
無所謂。反正他也已經快忍到極限了。
先前被他插進文件中的那把短刀此刻還未被拔下。東曜見狀,直接将那堆文件摞到左側唯一完好的那份上,然後指腹搭着刀柄,就這麼一寸寸向下施力。
下一秒,刀尖便穿透紙張,就這麼朝着紙張之下的厚重木桌繼續刺去。
再然後,整個桌子連同文件一起徹底化作齑粉,悄然彌散在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