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秋天,英國處于一種濃重的不安中。
布裡奧妮不像當年那樣關心新聞:在她眼裡,戰争已成定局。和巫師之戰相同又不同,麻瓜的戰争無法通過希特勒一個人的消失而阻止;嚴重的經濟危機與資源危機之下,向外擴張成了唯一的出路。布裡奧妮有時覺得,純血巫師對于血統的在乎程度,與民粹主義高度一緻,純血家族之間的通婚也近似于“生命之源”計劃。
這種不安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霍格沃茨——就跟當年一樣。
緊接着,龍痘瘡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方式再一次席卷了學校。根據人數來看,龍痘瘡的來源大約是某一次斯萊特林的小型聚會,緊接着蔓延到了公共休息室。
課堂被緊急叫停。
學校處于一種詭異的沉寂,隻不過這一次,滿滿當當的全是人。
布裡奧妮坐在寝室的飄窗上,凝視着遠處的山巒與黑湖,讓冰冷卻自由的風吹進房間裡。大家都被悶壞了,所有的娛樂活動也都玩遍了,艾芙琳躺在邦妮的懷裡朗讀着家裡寄來的小說。
“愛麗絲立刻就站了起來,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沒見過兔子穿馬甲,或從馬甲口袋裡掏出懷表來。她忍不住好奇,就緊追着那兔子,飛快地跑過一片田地,剛剛趕得上看見它嘭的一聲跳進籬笆底下的一個兔子洞裡。”(*)
布裡奧妮微微打了呵欠,整個人埋進厚實的毯子裡,像是被一朵雲包裹着。她手裡拿着一封信,是由家養小精靈送來的,讀完之後她像是洩了勁,神經瞬間放松下來。
【同學們,
我沉痛地告知諸位,由于龍痘瘡的肆虐,這周我們失去了我們的好友、同學,這是整個霍格沃茨的災難,也是魔法界的損失。
我代表學校的全體教職對以下同學及家屬表示哀悼:
……
湯姆·M·裡德爾
……】
布裡奧妮一眼就看到他的名字。
羊皮紙上的名字看上去有些陌生,他一直以“伏地魔 ”而自稱,令人難以相信這樣一位叱咤風雲的人物竟然隻擁有這樣平凡的名字。
湯姆。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他死了。
在尚未知曉魂器的時候,在初次接觸魔法的時候,在他自以為可以在這裡開展宏圖大業的時候。但是他死了,他即将帶來的一切苦難都會消失,那些有可能早早死去的人也都存活了下來。
布裡奧妮真情實感地為他哀悼,他死于無限的可能性之前。他被早早判了死刑,于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也跟着終止,停留在一個“充滿天賦、聰慧無比”的斯萊特林男生這裡,不會繼續下去。
湯姆·裡德爾。
僅僅是作為湯姆·裡德爾,他好像沒有那麼糟糕。布裡奧妮望向窗外,冰天凍地的日子裡卻陽光高照,慘淡的白色的日光将地面照得透亮。她回憶起就是在這樣寒冷的日子裡,裡德爾握着她的手,把她從雪地裡拽了出來——他的眼底盡是白茫茫的雪景,明亮如鏡。
果然,活在回憶的人也變得眉清目秀了起來。
龍痘瘡的産生與消失都很迅速,這也很合常理。無論是校長還是教授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隻是感歎霍格沃茨的多艱。等到來年春天重新開學時,關注點已經悄無聲息地轉移到了麻瓜界的戰争與格林德沃的戰争當中,魔法界史無前例地混亂起來。
早晨收到了貓頭鷹的來信,布裡奧妮便趴在床上,慢吞吞地給她回信。
【親愛的西:
大概所有人都能夠預料到,戰争就要來了:盡管張伯倫聲稱給不列颠帶來了和平。我不敢相信這樣頭腦簡單的人會成為我們的首相,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提醒家裡,也提醒你摯愛的羅比,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活下來。
我聽金小姐說,她家裡似乎有遠行去加拿大或是美國的打算。也許對我們來說,這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你可以問問爸媽。
如果——】
剛寫到這裡,宿舍門就被“嘭”一下推開,随之而來的是怒氣沖沖的卡羅琳和邦妮。
布裡奧妮對邦妮做口型,“她怎麼了?”
邦妮道,“一會兒告訴你。”
尚未說完,就聽見卡羅琳抱怨,“蒂凡尼這麼漂亮,布萊恩怎麼敢拒絕她的?!”
布裡奧妮失笑。
對了,這個時候的布萊恩還是個“花花公子”,他對世界的新鮮感仍然存在,喜歡照顧每一個女孩子,也喜歡流連花叢的感覺。他在這個年齡,和西裡斯·布萊克有一些隐約的相似,外向、活潑、多話,像是花蝴蝶一樣。
布裡奧妮幾乎無法将他和自己腦海中最後的布萊恩劃上等号:她的布萊恩是一個——
想到這裡,布裡奧妮忽然停了下來。
她無法描述布萊恩的形象。
明明她深愛着他,明明他們已經共度了這麼長的時光,經曆了數不勝數的離别與重逢。她無法描述,因為他太具體了,一個詞、一句話的總結隻是針對泛泛之交的。
她的布萊恩……
布裡奧妮寫不下去手裡的信了。她的心髒都被一種壓抑了太久的苦楚與酸澀籠罩,一種刻意壓制的絕望從心底升騰起來。一直以來她都欺騙自己是為“偉大的未來”而死,為了光明的前景可以放棄自己的性命,但是她也深知自己離開之後,布萊恩會有多麼痛苦。
她的取舍已經有了答案。
她舍棄的人,是她的愛人。她親手把他攔在了時間之外,甚至她分不清誰身處在牢籠裡。她是更幸福的那一個,不是嗎?她能夠看到布萊恩,盡管那是一個尚未經曆一切的、幼稚的男孩。而那個世界,她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卻永遠沒有布裡奧妮了。
但她愛的,分明是那個成熟的靈魂,是與自己共進退共患難的靈魂。興許此刻的布萊恩會變成她所想的模樣,但是他似乎也不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