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針對麻瓜的叫法都有所不同。
布裡奧妮随意看了幾眼,目光就落在書架角落的一本厚重的書上了。“《不為人知的魔藥》?”她念出聲了,“這本顯然不是麻…麻雞的書吧?”
“唔,确實。”
店員走了過來,渾身帶了一股熱辣的香氣,像是椰林飄香一般熱帶又清新。她伸手拿了下來,頗為随意地翻看了幾頁,随後塞在布裡奧妮手裡,“這本書沒有标價,那就送給你啦,女士。”她說着,頗不在意地走回了櫃台,“你買了這麼多東西,給一點贈品也是應當的呀!”
布裡奧妮要了第二杯咖啡。
這是她第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第一次體會到了調時差的滋味。而這種時候,布裡奧妮才會逐漸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年輕人了——盡管她面對着鏡子,看到自己和二十多歲并無二緻的容貌,隐約會産生一絲錯覺,仿佛時間從未經曆。與此同時,她對于未來的擔憂,正在與日俱增着。
“你看上去很疲憊,龐弗勒夫人。”斯斯内普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是的孩子。我還沒有休息好。”布裡奧妮揉了揉額角,“我跟鄧布利多談了很久的事情,整天都在為伏地魔的事情操心。”
斯内普想到了什麼,但是沉默了。
布裡奧妮察覺到他的沉默,心沉了一下。
不過此時對斯内普指指點點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他既沒有表達出對伏地魔勢力的渴望,也沒有做出任何偏向性的舉動。他的沉默隻能說明,他興許是認同伏地魔的某些言論的。而這并不奇怪,所有的獨裁者都擁有相當漂亮的話術,希特勒也是、格林德沃也是。“我從那個滿是戰火的年代裡走過來的,西弗勒斯,一些對你來說是曆史的事情,對我來說是親身經曆。我相信任何一個直面過戰争的人,都不希望戰争再次發生。”
“戰争?”
“是的,戰争。”布裡奧妮想了想,又提問道,“你接下來空嗎,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
盡管不知道布裡奧妮是什麼意思,但斯内普仍舊點了點頭。
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被布裡奧妮帶去了書店——這是洛氏出版公司旗下的一家書店,布裡奧妮擁有書店的會員卡,可以以相當優惠的價格購買這裡的任何書籍。斯内普除了在對角巷之外,幾乎沒有去過麻瓜的書店;一直以來,他的願望就是獲得盡可能多的知識,主要是魔法知識,他認為麻瓜并沒有什麼值得自己花時間去讀的書。
這是屬于他的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
但布裡奧妮一直認為,書籍是知識的傳播途徑,也是思想的傳播途徑。尤其是針對斯内普,在布裡奧妮看來,他是一個相當擅長思考的孩子,擁有相當強大的大腦和相當睿智的見解;魔藥學固然重要,但是倘若能分一絲思想給其他方面,應當是一件更加美好的事情。布裡奧妮決定自作主張地成為他的引導者。
【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裡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将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斯内普在很多年之後,讀布裡奧妮送給他的《百年孤獨》時,記憶會回到這個瞬間。同樣是下午,同樣是夏季,他第一次看到屬于自己的“冰塊”。一種來自時間碎片裡的往事、聯合着某種洶湧的激烈的情感,将正在讀馬爾克斯的斯内普徹底浸沒;那個瞬間他恍惚地明白了幻想、現實、夢境完全交織的錯覺。
而這個下午,斯内普正跟在布裡奧妮身後,走在敞亮的書店裡。這裡散發着一種油墨的氣味,一切都是嶄新的,像是各種香噴噴的蛋糕,擺在櫃台上吸引着自己。斯内普其實興緻并不大,但是随即他手裡被塞了一本《西線無戰事》。他擡起頭,一臉疑惑地看向布裡奧妮。
“這本書并不長,可以先讀讀看,西弗勒斯。”布裡奧妮說着,又從書架上拿了一本《二戰回憶錄》,坐在斯内普身邊翻閱起來。
斯内普并沒有閱讀文學的經驗。他在麻瓜小學讀過書,但是那是一所相當一般的公立學校,老師們其實沒辦法教很多有用的知識;他們最大的任務就是,将這群并不光鮮的孩子們養成符合社會規則的人,僅此而已。因此,盡管熟讀了魔法界的書籍,斯内普讀起來仍然非常緩慢。
布裡奧妮眼見着斯内普越讀越慢,她知道,他開始投入進去了。
她買下了這本書,在斯内普還在如饑似渴地閱讀的時候。而這種時候,打斷他其實很沒有必要。
【我隻是試着描寫被戰争毀掉的一代人——即使他們躲過了炮彈。】
等到讀完了整本書之後,斯内普忽然翻到第一頁,盯着這一句話發愣。文字是具有力量的,斯内普到這個時候才恍然意識到這一點,他也隐約明白了為什麼布裡奧妮會把自己帶來麻瓜的書店。他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像是一個鼓鼓囊囊的氣球,生活的一切壓力、外界的一切負面情緒,都被他一股腦兒充進這個氣球裡,他在尋找某種發洩口,可以幫助自己排解這樣的壓力與憂憤,但是他一直沒找到。最近似排解的,就是伏地魔的“力量至上”理論,他也信任了伏地魔的言論:擁有了力量,就擁有了絕對實力。
但看完了這本書,斯内普覺得,自己那隻即将破裂的氣球,似乎已經扁了下去。
他觸摸到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一種一直屬于麻瓜的、一直被他不屑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