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知道最恐懼的東西呢？大概是這樣的想法吧。

布裡奧妮把攥緊的拳頭松開，又慢慢握緊。窗戶開着，一陣冷風把窗簾吹鼓起來，正好把布裡奧妮裹進去；她哆嗦了兩下，長到肩膀的金色碎發糊了一臉，遮住整個視線。她費力地撥開，正好看見普魯斯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

“到我了啊。”布裡奧妮明知故問，卻也很自覺地走上前。她很緊張，也帶着莫名的期待，不知道會出現哪種令人恐懼的場景。隐隐的，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這次出現的東西會超乎她的預料，也會鬼魅一般回蕩在她的生活裡。

“直面恐懼是一件值得歌頌的事情。”哲學家普魯斯念叨着，一向喜歡他的布裡奧妮隻覺得他聒噪。

好吧，總歸要面對的。

布裡奧妮在打開的櫥櫃裡看到什麼了。

她看見了沉沉夜幕中的一個黑色背影，以及一刹那的回眸。那漂亮的眼有什麼本該亮着的東西忽然熄了，像是煙花最後拖拽的尾。

羅比。

布裡奧妮也不知道那雙眼裡有多少東西，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間對于羅比來說什麼情感會占據上風：委屈、害怕、仇恨——

布裡奧妮當初的笃定，在遇到這一眼時徹底崩塌。她為自己建立的一座大廈從底層開始一點點破碎，變成碎石變成塵埃，倏忽間不見。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又一次翻上來，這一次，她能夠記起一些嶄新的東西。

布裡奧妮顫抖的雙手不能把魔杖拿起來。

記憶用一種原始的狀态一頁頁呈現在眼前，仿佛一本翻動的書；布裡奧妮看見那個明媚的有些炎熱的夏日，羅比有些激情洋溢的面龐——那絕對不是一個邪惡的人能夠展現的表情。還有，他和塞西莉亞在書房，那種情迷的眼神不單單隻存在在羅比身上。

更多的，不忍心去想，也好像想不出了。

布裡奧妮心底壓着什麼，沉甸甸的，要把她壓垮了。她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

“怎麼了，布裡奧妮？”普魯斯問着，他探頭看了一眼，随即不禁道，“一個男人？奇怪。”他沒有深問，作為老師的責任心讓他把好奇憋回去。“今天就這樣吧，滑稽滑稽。”他對着布裡奧妮的博格特喊道，那個回眸的身影一瞬間變成一堆黑漆漆的爛泥，灘在地上。

可是這并不好笑。

布裡奧妮恍惚地回了座位，還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當一個恐懼被真實暴露之後，會有一種脫離它本身的恐懼感；猶如一個軟肋暴露在人前的那種無所适從。布裡奧妮就是這樣想的，她甯願自己沒有上過這節課，沒有真實接觸過博格特；她更希望那個夏天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出現該多好。

“嘿，你看到什麼博格特了？”卡羅琳下課後勾着布裡奧妮的脖子。她是為數不多的飛快戰勝自己博格特的人，她最恐懼的是蠕蟲。“我依稀能看見一個人影。”

布裡奧妮排斥這個話題。“是個家人——”她随意解釋了幾句，“看來普魯斯的小玩意兒不太管用，竟然沒擋住你。”

卡羅琳不依不饒。“說嘛，你到底見到什麼了？”

早已知道卡羅琳的性格，布裡奧妮并沒有被追問的惱羞，隻是有些尴尬——她不願這個秘密公之于衆，也不知道怎樣打消周遭的好奇。正在猶豫時，卻聽見一邊有笑聲。

“我看着你這個博格特長得忒有幾分眼熟。”

布裡奧妮驚了一下，平緩了好一會兒才敢把頭扭過去。她睜着碧藍色的眼，努力顯示出一分嬌憨。“眼熟嗎？”

蒂凡尼正把她的一縷頭發放在食指上把玩，碰上布裡奧妮的眼神，她的笑意淡了幾分。“是啊，眼熟。”她的語氣并沒有顯示出來的那般笃定，讓布裡奧妮放了心。

布裡奧妮偷偷舒了口氣，輕輕咳了咳。“你不會眼熟的——是我的遠方堂兄，我一直覺得他很兇。”

蒂凡尼把手指放下，劃過她耳垂上挂着的小巧耳環。精緻的墜子上有小顆水晶，亮眼又純粹。她隻碰了耳環一下，裝作無所事事地“哦”了一聲，仿佛是尴尬，也有可能是更深的什麼意思。布裡奧妮不願過多揣測，她正好尋了理由走開，避免更深層的交談。

“也就是一個遠方兄長，有什麼好隐瞞的？”卡羅琳興緻缺缺，她把書夾在腋窩裡，急匆匆地在前面走着。以為是一個絕佳的八卦，或是能夠扼住布裡奧妮死穴的東西，卻得到這樣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果，她有些隐隐的羞惱，卻又不敢讓布裡奧妮知道，隻得羞愧地走在最前面。卡羅琳一邊走着，一邊可惜布裡奧妮的博格特，甚至有些希望她剛剛的談話隻是為了敷衍蒂凡尼；不過向來坦率的她卻沒法猜測一個布裡奧妮為什麼要欺騙蒂凡尼的理由。

但是，卡羅琳的随意猜測已經觸摸到真相的皮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