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鬼話

且說黛玉回京後第二日，就去了粵海将軍府，看望燕臨舅母。隔了一日，自當去榮國府，他們将賈蘭送至金陵李家，論理也該報一聲平安。

如今榮國府已分家，黛玉先來賈赦家，拜見邢夫人。邢夫人如今是家裡地位最高的女眷，又有兒子兒媳奉承着，孫子也長得白白胖胖，日子比從前不知舒心多少倍。

相比王夫人，邢夫人對黛玉素來熱情，如今黛玉又是高嫁，她更是拉着黛玉，好話像不要錢一樣、一籮筐似地倒了出來。

黛玉抿着嘴笑，聽她停了，才說道：“舅母瞧着氣色比從前還好呢，想來近日多有喜事！我一進門，就聽見喜鵲叫了。”

邢夫人果然笑得合不攏嘴，低聲道：“順哥兒的事，一直不曾辦，實在委屈他了。趁着過年，我們也沒有叫外人，自己辦了個‘抓周’，你猜順哥兒抓着什麼了？”

黛玉心想：大舅舅是世襲一等将軍，他又不喜讀書，琏二哥也不好此道，于是說道：“我看大侄兒個子都比别人大，一看就是做将軍的料！”

邢夫人大為高興，一拍黛玉的手，道：“正是！那小子抓着桃木小刀不松手，那個手勁兒大得喲，不是我自誇，真是從來未曾見的！”

兩人說着話，忽聽一陣笑聲：“可是林妹妹來了？”

一個柳夭桃豔的婦人，風一樣地走進榮慶堂，不是鳳姐還能是誰？黛玉一瞧鳳姐，比從前豐腴了一些，但身子骨倒是結實了不少，連忙上來見禮。

鳳姐也細細打量黛玉，見她眉間愁色褪去，仙姿佚貌，望之如遠山芙蓉，心中高興，笑道：“哎喲，妹妹越發好了。這一陣不見，如隔三秋啊，我心裡一直挂念着呢！這一路可還順利？”

黛玉道一切都好，又說：“給你們帶了些家鄉風味。可惜時間太趕，也沒見太多親友……”鳳姐聽了，有一絲憂色掠過，當着婆婆的面，也沒說什麼。

幾人說了一陣話，邢夫人道：“可是還要去見珠兒媳婦？讓你鳳姐姐陪你去吧！早去早回，可千萬要在我這裡用飯！”

如今榮國府是邢夫人當家，她說這話黛玉自然是要應的。

于是鳳姐一路又陪黛玉往大觀園去。路上，鳳姐輕輕對黛玉說：“妹妹，别急着管家！你們府裡，将來都是你的。你隻安心調養身子，能養下一兒半女，方是正經。你瞧瞧我，費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走了多少彎路，如今才想明白過來，那些表面風光，不要也罷，何苦為他人做嫁衣？”

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黛玉不由點頭，道：“嫂子是過來人，你的話，我都記着呢！”

鳳姐躊躇片刻，才開口問道：“可是金陵老家出了什麼事？”

黛玉奇怪，問道：“能有什麼事？我雖沒有見到賈家和你們王家的人，但我看到珠大嫂子家，都挺好的，子侄都成器！”

鳳姐便點點頭，把這事放下了。原來她接到金陵老父親王子朋①的書信，語焉不詳的，甚至隐隐有将胞兄王仁托付于她的意思。

她琢磨着，要麼是王家出了事，要麼是王仁又惹出什麼禍端。

黛玉這裡呢，她知道有人在燕臨面前遞了“無字狀”又自刎了，也知道燕臨查案一路兇險，但事涉王子騰和穆清風、甚至賈府，她是不知道的。

錦衣軍辦案自有章程，不該說的，燕臨是一個字也不會透露。故而鳳姐這麼一問，黛玉也不明所以。

兩人去大觀園，如今也費些功夫，先是出了二門，坐上轎子，然後到大觀園的側門，再進大觀園儀門内的稻香村。

李纨一聽見聲音，就迎了出來，直道：“妹妹辛苦！”

黛玉笑道：“蘭哥兒是個上進又有天賦的孩子，大嫂子再無什麼可擔心的。隻是他去了金陵，嫂子這裡未免冷清了。”

李纨道：“可不是？”她又跟鳳姐說笑：“你如今也忙，不如把順哥兒放我這兒吧！保準給你養得結結實實的！”

鳳姐笑道：“哎喲，大嫂子，我倒想尋個懶呢！可是我們太太如今稀罕得跟什麼似的，我都插不上手。我見到順哥兒的時辰都有限，别說你了。”

如今邢夫人倒有些慈祥老封君的意思，李纨自然也是知道的，心中啧啧稱奇，又想到如今還在栊翠庵的王夫人，暗歎一聲。

鳳姐又問：“我前兒個聽說宮裡來人了，請了妙玉去，可有這樣的事？”

李纨回說：“是真的，皇後娘娘聽說妙玉解經解的好，便派人來将她請了去。也真是怪事，妙玉在我們這大觀園，她那孤拐性子，也不愛與人來往，皇後娘娘是從哪裡聽說的呢？”

鳳姐和黛玉聽說了，也覺得奇怪，猜了半天也猜不出什麼，都說或許是從前元妃提過，皇後娘娘便一時記在了心裡也未可知。

鳳姐又問：“怎麼沒見薛妹妹和四姑娘？”

“四姑娘開春受了風寒，如今正養着呢，薛妹妹……”，李纨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來，随後歎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瞞着什麼了。我們蘭哥兒回金陵讀書，弟妹也想讓寶玉跟着一起去，可是老爺不讓……弟妹想是覺得，我從中作梗。你們說說，我何嘗是這樣的人？他們叔侄兩個若一起，還能有個照應呢！”

鳳姐與黛玉都說，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