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笑道:“好容易才尋到一天,可以睡個舒服覺。再過幾日是元宵,到時又是一陣忙亂。少奶奶是鐵打的身子不成?”
黛玉今兒個确實覺得精神百倍,可見前些日子是累着了,于是一笑而過。
燕臨的小厮信祥來尋紫鵑,紫鵑見了弟弟很是高興,拉着他在一邊說話。信祥道:“世子讓我來說一聲,齋戒結束了,今晚搬回來。”
紫鵑道:“知道了。世子這會兒上哪兒去了?你怎麼沒跟着?”
信祥道:“陪侯爺躲清淨去了。這個要送禮,那個要說情,侯爺實在是煩了。一早上世子就見了錦衣軍杭州百戶所來的大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陪侯爺往鳳凰山上去了。不過世子說,他午膳時就回。”
紫鵑心道:咱回來了這些日子,也沒去湖州城裡逛逛,也沒往山上走走,就是見了一位又一位奶奶,說些場面話,真是和京裡一樣無聊。
她有心撺掇黛玉到元宵節那天出門走走,于是跟信祥耳語幾句,又抓了幾把果子和瓜子給弟弟,讓他去了。
回頭紫鵑跟黛玉說今晚要搬回來,黛玉神色未變,隻說知道了。
今兒個不用見外客,黛玉穿了一件家常的荔枝紋十樣錦銀鼠褂子,坐在南窗下,随手翻出一本字帖,正要叫紫鵑磨墨,她好練字。
雪雁來傳話,說:“九少奶奶過來了。”
黛玉起身相迎,謝氏笑道:“擾了嫂子清淨,我還書來了。嫂子瞧瞧,可是完璧歸趙?”黛玉拿手刮她的腮:“好啊,擠兌我呢?我豈是這樣小氣的人?!”
謝氏笑着躲,一邊說道:“嫂子好歹讓我喝口茶,我與你說幾個笑話,你再懲治我!”
黛玉來了勁頭,問道:“什麼笑話?不好笑,我可不依!”
謝氏道:“那一日我們這裡定了女學的章程,嫂子不是說,家裡孩子多,有些姑娘已經在家裡啟蒙了,有些卻是大字不識,不如先測一測,也好分個班麼?各房的奶奶們唯恐測出來不好看,今天得了空,個個在家讀書呢!嫂子你聽…”
黛玉側耳細聽,果然聽得有“窦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之類的童音。老家這裡都住得近,孩子讀書聲、父母責罵聲,都能聽見。
黛玉無奈道:“這又是何必?!本就為了因材施教,倒害得孩子們過不了一個好年。不是說出了正月才開課麼?”
謝氏笑道:“江南地界上,大家就愛比這個。要我說,咱們家已經晚了。我娘家,出了十五就要開學的。開學第一日,丫頭們要交上一副一尺見方的繡品。再說小子們,十六就是考試,誰要是在家不用功,開學第一天就要打手心。”
黛玉搖頭道:“這也太可憐了!”
謝氏道:“還說呢!嫂子娘家出了兩個探花,家裡也有這許多讀書人,誰不是埋頭苦讀,宵衣旰食的?!”一面又撫了撫胸道:“還好現在我還沒孩子,打孩子我是下不了手的。”
黛玉正要附和,不妨謝氏頓了頓,又道:“還得九少爺來!”
丫頭們先是一愣,随後都笑了起來。
黛玉也是笑,道:“我聽我們六少爺說,他們習武也是這樣的,每日雞叫兩遍就得起床練功,遲了就得挨棍子。”
兩人正說着話,蔣嬷嬷送早膳進來。黛玉一瞧鐘,正好是辰正二刻。黛玉對謝氏欠身道:“我們在京裡,早膳就是這個時候,弟妹也陪我一起再用一些吧!”
謝氏一瞧:茯苓霜、杏仁酪、龍鳳如意糕、鴛鴦透花糍、金錢火腿炖鴨舌、梨窩雞丁……笑了起來:“這又是雲南菜色,又有京裡的味道,我本來飽了,這會子又勾起饞蟲來。”
蔣嬷嬷見有人陪黛玉一起用,很是高興,又叫丫頭們上來伺候。
兩人用完膳,又說了好一會兒話,謝氏告辭,黛玉親送謝氏出去。往回走的時候,黛玉瞧了瞧日頭,估摸着燕臨得回來了,便往廊下來。
她們這處院子,連着前頭外書房,前些日子,燕臨和燕牧都宿外書房,這道門便一直關着。今兒個門也開了。
黛玉索性讓紫鵑去書房裡看看,也不知燕臨的東西有沒有收拾好。冬日裡花圃光秃秃的,竹子也泛黃,倒是扶芳藤依然綠油油的,黛玉走上前,細細觀看。
然後餘光就發現…密密的扶芳藤下有一雙靴子。
黛玉敏銳察覺到,這裡站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