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備嫁

且說賈母料理了府中的事，又派人來探望黛玉，知道黛玉身體好轉，也倍感欣慰。

為免外頭議論紛紛，賈母便說黛玉的婚事，本應由收養黛玉的賈府操持，誰知二太太病倒，聖上體恤，才有了這道旨意。

這說法其實有些勉強，但正好皇帝也要遮掩宮廷秘辛和貴妃之母犯下的罪行，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也有好事之徒揣測，是因為皇帝看重林家，故而對剛選上庶吉士的林稹十分熱絡，此乃後話。

賈母又帶着邢夫人、李纨、鳳姐、寶钗、迎春、惜春等人額外來送添妝的東西，黛玉這才漸漸意識到，她就要嫁人了。

黛玉想到，一起長大的這些姊妹，陸陸續續出閣，如今要輪到她了。除了嫁在京裡的寶钗，和又回到家中的迎春和探春，其他人恐難再相見了，心中便有些感傷。

又過了幾日，林稹母親到京了。黛玉候在二門，見到一位矜莊自持的老婦人，盈盈下拜，口稱“伯母”。

這位婦人自然就是林稹的母親沈氏了，她出自江南名門吳興沈家，亦飽讀史書，見黛玉一身書卷氣，非常歡喜。

她身後是一位年輕婦人，雙十年華，娟秀清雅，便是林稹的妻子江氏了。江氏是原南直隸學政的侄孫女，當年已經緻仕的江大人一見林稹就十分鐘意，立刻修書回家，讓大侄子把侄孫女許了他。而林稹也不負衆望，一舉摘得了新科探花。

黛玉早就讓人打掃了正房，此刻請沈老夫人住下，而江氏則歇在了東廂。

沈老夫人一來，就要擔起發嫁族女的重任，故而上上下下打點仔細。江氏也是個能當家的，做事極為盡責。她們帶來的人手不多，但都是手腳麻利又幹淨的，因此婚事都準備得非常順利。

沈老夫人又檢查了一遍林家這邊的嫁妝，查看了黛玉做的針線活計，笑道：“玉兒針法不錯，就是這荷包等物、多多益善。去了夫家，同輩的、小輩的、近宗的、遠宗的，一磕頭，就得給一個，所以多備着準沒錯！”

江氏笑道：“母親說的不錯，當日我嫁入林家。咱家人都不算多，我第一天就散出去二十多個荷包，心慌得很。第二天拜完祖宗就趕工，一時也沒有歇息……”

黛玉聽得笑了起來。紫鵑、雪雁等也都笑開了花，隻覺得這位沈老夫人和江氏都是好相處的，又琢磨着，趕緊再幫着做一些常用的針線。

又過了幾日，燕臨使人來說護國寺裡做法事，邀黛玉去觀禮。如今家中還有長輩，黛玉自然不敢答應，擡頭看了一眼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要說信佛，不必日日點香誦經、大作法事的，一瓣心香即可，多做善事足以。”

這意思便是不讓黛玉去了。黛玉也不敢聲辯，雪雁有些失望，一遍遍撸着金鱗，嘟起了小嘴。

蔣嬷嬷倒有些佩服沈老夫人的見識，黛玉無可無不可的，倒也不甚在意。回了房中，或是看書彈琴，或是做些針線，頗為安閑。

到了晚間，黛玉用完酒膳，按照醫囑，在小院子中散散步，江氏過來和她說說話。江氏扶着她，笑道：“妹妹不要在意，太太就是這樣。既然由林府發嫁，她就要擔起管教的責任。未婚男女，不好老是見面，恐惹非議。還請妹妹不要與我們生分了！”

黛玉道：“怎會如此？伯母為我好，我是知道的，如果再不知好歹，豈非辜負了聖上的苦心？”

江氏道言重，又陪着黛玉走了一刻鐘，與她說些閑話，這才去了。

回到房裡，蔣嬷嬷教訓雪雁道：“你陪着姑娘嫁過去，就是姑娘的臉面。姑娘日後是侯府的當家夫人，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你也當小心謹慎才是，切不可讓人看出心事。”

雪雁低頭受教。黛玉也沒有為她說話，過後尋了個空，與雪雁說道：“老夫人雖古闆些，可這裡的規矩總沒有國公府嚴。要是依着從前，我們上回就出不了園子！”

雪雁一想大觀園裡的驚心動魄，黛玉當時命懸一線，自己和紫鵑時常做噩夢，總以為黛玉醒不來了。這麼一想，在林府中雖也有老夫人管束，但一切輕松愉快，沒有煩心事，比大觀園裡好多了。

于是雪雁也不再想着出去玩，而是靜下心來，跟着黛玉和紫鵑一起做活計。江氏得了空，也來陪黛玉說話，兩人一番閑聊，黛玉這才知道，原來江氏與史湘雲的叔母有親。

江氏道：“史大姑娘是上個月出嫁的，隻怕這時分，已經随新婚夫婿回邵陽了。嶽麓書院天下聞名，我叔祖父年輕時，也在那裡讀過書，受益匪淺。他老人家若不是上了年紀，精神不濟，必是要回書院去的。”

黛玉歎道：“可惜我是女子，不能親眼去看看。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如今倒是翻了千卷書了，但紙上得來終覺淺。”

江氏笑道：“你一路從江南來，也算見識過了。像史大妹妹這樣的京中閨秀，若不是嫁了這樣的夫婿，隻怕一輩子都出不去京城。”

黛玉說：“那雲丫頭可算如願以償了！”想起史湘雲從前抱怨，家裡儉省，一應衣物都是她們自己做，常常燈下做女紅，直至三更。如今不知道衛家舍不舍得多用些針線上的人。

江氏見黛玉神色，就猜出了幾分，道：“他們男子做官，好清流之名，我表姨自然要夫唱婦随，搏一個貞靜勤儉的賢淑名聲，莫說家裡快要出嫁的年輕女孩兒，就是她自己也是經常做活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