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懲罰（下）

且說賈母從宮中回來，逼問王夫人可曾将“蓮華”之毒給過元春，這才得知當初元春封妃的真相，氣得差點暈過去。

“王氏，你膽大包天至此，是要害了整個賈家啊！”賈母指着王夫人，手指顫抖，氣得語無倫次。

王夫人膝行至賈母跟前，哭訴道：“老太太想想，原本咱送元兒入東宮，是奔着大好前程去的。誰知道昭文太子猝然而逝，元兒守着一個故太子妃，跟寡婦有什麼兩樣，她才幾歲啊？！”

賈母憤然，一掌掴過，罵道：“那你就讓她當别人的刀子？毒殺太子妃是何等的大罪啊，你想過沒有？弑君謀逆，我們所有人都要為她陪葬！”

王夫人連聲道：“不會的，那人是新君的……”

賈母道：“噤聲！你個蠢婦，目光短淺，還自以為是！元兒從此讓人捏住了一個天大的把柄，還有什麼前途可言？！我問你，她這次懷孕，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緣故？”

王夫人目光躲閃，道：“能有什麼緣故，想來是緣分到了。您難道不是盼着這一天嗎？若她能誕下一個有賈家血脈的皇子……”

賈母死死盯着她，冷聲道：“你最好從實招來！我拼着老命，或能保全家一二。你若作死，還把我蒙在鼓裡，隻怕神仙都難救！”

王夫人道：“昭文太子妃故去後，元兒雖被分配到聖上宮中，但遭人暗算，傷了身子，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直到去歲周妃走了，她才知道真相，于是請了太醫調理身子……”

賈母問道：“就隻是調養身子麼？沒有别的什麼？那夏守忠敢三番兩次到我們府上借錢，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王夫人見瞞不過，隻得道：“她從周妃那裡得到了一張方子，用了之後必能懷孕的！夏守忠助元兒承寵，我們孝敬些，也是應當的！”

賈母怒道：“什麼神奇的方子，必能懷孕？！我老婆子活了八十年怎麼沒有聽說過？如此靈驗，怎麼那周妃就早逝了呢？”

王夫人哭道：“可周妃臨死前還是誕下了一個皇子啊！老祖宗，元兒可憐啊！我讀的書少，也知道那一句，遲遲鐘鼓初長夜！深宮之中，孤寂清冷，她做夢都想有個孩子啊！”

賈母道：“她是我跟前長大的，我難道不疼她？！我當初替她挑中了理國公家的柳芳，難道不是難得的好人才？你們被富貴迷了眼，自己不長進，就送女兒去宮裡。宮裡是那麼好呆的地方呢？既去了宮裡就當明白，從此我們已管不了她了。若真為娘娘好，就應該謹言慎行，自家争氣，她腰杆子也硬些。可你們呢？”

一番話，賈母說得老淚縱橫。

這時，賈政知道賈母從宮中回來，匆匆趕來，看到賈母一臉絕望之色，大驚道：“母親，這是怎麼了？可是王氏又惹您生氣？”

賈母無力道：“我這輩子，已享五鼎食，難道臨了卻要受五鼎烹嗎？”

賈政聞言變色，疾呼道：“母親何出此言？”

賈母道：“問問你的好老婆吧！”又吩咐左右道：“以後這處院子，不能随意進出！”

說畢，賈母回了上房，一下子就癱倒在榻上。鴛鴦等人急忙服侍，又是撫背，又是端水，又是用藥，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賈母歪在床上，歇了一會子，一翻身，見賈政跪在床前，默默飲泣。

賈母起身道：“你都知道了！”

賈政道：“兒子無能！這麼多年，竟然不知道枕邊人，是這樣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的人！”

賈母歎道：“我又何曾看出來了呢？怪道元兒懷孕以來，花銷是一天比一天大。也難怪王氏要迎薛氏進門，原來都是為了銀子。聽說我讓她彌補林丫頭嫁妝的虧空，她竟敢铤而走險，下毒害人，以為這樣能一了百了了！”

賈政道：“這樣的事，如何瞞得住聖上？”

賈母道：“正是！現在回想聖上說的那些話，我心裡都發毛。我年紀大了，沒什麼。可是琏兒、寶玉、環兒才多大，還有那可憐的蘭兒喲！這麼小的一個人，讀書像他老子一樣有天分，竟要被親祖母害了不成？”

賈政也哭了出來，道：“現如今，我們隻能走一步是一步。外甥女那裡，等琏兒回來了，咱湊齊了嫁妝，就與白大人、林探花交割，隻願外甥女别埋怨咱們。宮裡的事，咱管不了了。那夏太監再要來，咱也不能應了。至于薛家，薛蟠罪大惡極，

不是我們能夠救的。薛氏入了賈家的門，就是我們家的人，橫豎她也不當家，照顧好寶玉就成，别的我也不指望。”

賈母道：“正是如此！你把這意思，也與李氏說了吧！”

賈政連忙應下，又勸賈母道：“母親可要保重身子，不能為了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傷了神。縱然兒子千百個不是，琏兒、寶玉和蘭兒是好的，您看着他們長大，還要享他們的孝敬呢！”

賈母點點頭，讓賈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