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從珚猛地擡起眼,瞳仁一縮。
眼裡控制不住冒出酸意,她隻能十分用力地眨眨眼把這份澀意逼回去才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他甯願放棄報仇墜入深淵十餘年也不肯讓張家公然反抗大梁,現在卻願意為了她捅破這屋頂。
在他心裡,便是江山社稷也比不上唯一的女兒。
“不行的。”姜從珚含淚搖頭,聲音哽咽到沙啞,幾乎不成語調,“您知道的,跟您一樣,我不能!”
“我如果真逃了,會把涼州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
那時涼州相當于公然反叛大梁,同時還要承受來自拓跋骁的怒火。
姜淮的神色一下哀傷起來,看向女兒的眼睛淚光閃爍,裡面包含着無數複雜的情緒,愧疚、憐愛、自責,更多的卻是欣賞、驕傲。
他的女兒,跟她皇祖一樣,是個胸有大義的人。
“父親,或許,我嫁給拓跋骁,也不一定全是壞事。”
……
閣樓外,若瀾兕子和那小童,三人一起守在門外。
閣樓三面環水,水寬五丈,除了東邊的出口無可靠近,因為距離遙遠,躲在岸邊也不可能偷聽到閣樓裡的對話,十分隐秘。且閣樓的構造極為獨特,隔音效果極佳,便是站在門口也聽不見裡面的動靜。
女郎進去這麼久還沒出來,兕子等得有些心焦:“若瀾姑姑,你說女郎在裡面跟主君說什麼呢?主君能不能幫女郎啊?”
但主君醉得那麼厲害,真的能聽到别人的話嗎?
若瀾搖搖頭,雙手交疊靜靜立在門口,擡首望着湛藍的天空。
這座王府裡,埋藏着她從前許多年的記憶,那時的女君和主君,也不是現在這樣,那時,王府裡是有過歡快的笑聲的。
她還記得女君說,“若瀾,你才跟我一樣大,别整天一本正經的嘛,你要不要爬上來,樹上的風景可好了,能看到好遠的地方!”
她連忙躲開伸向自己的“魔爪”,哭喪着臉,“女郎,您饒了我吧,我實在爬不上去,而且我怕高。”
後來,女君又說,“若瀾,我好像有點喜歡姜淮了,不是那種喜歡,是那~種喜歡!哎呀,我有點說不清。”
“若瀾,我懷孕啦!這感覺真奇妙!”
“若瀾,我總感覺現在的形勢很不好。”
“若瀾,這兩個孩子就、就交給你了,請你幫我好好……好好照顧他們。”
……
女君最後的模樣已經定格在她心中了,至于主君……若上蒼垂憐,便讓他轟轟烈烈燃燒一次吧。
兕子等得忍不住轉起圈來時,門終于從裡面打開了。
若瀾第一時間朝她臉上瞧去,雖然整理過,她還是注意到女郎眼圈比先前紅了許多,似有哭過的痕迹。
姜從珚若無其事地吩咐了小童一聲:“給主君取杯解酒茶吧,他還醉着。”
三人走在回去路上,時不時遇上來往的仆從,姜從珚俱是一副低落模樣,很快落入有心人眼中。
她今日在澧水院待太久,總要有點合理的表現,比如說去找父親哭鬧卻最終沒有結果。
離開閣樓前,姜從珚問了姜淮最後一個問題——在您眼裡,我阿娘是個怎樣的人?
她沒有見過這一世的母親,隻從外祖母那裡看到過一幅畫像,八九歲模樣。